第50章
仙魔对立……他们都必须做出各自的选择。
纵使千般不舍,此刻也只能说服自己放手,秦弥远沉默了一会儿:“把他留在秋极崖。”
魔尊那颗心脏不知何时滚落地面,覆满了污泥。辛昼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执着跳动的心。
“那先走吧……辛子竹?你怎么了没事吧辛子竹???”
辛昼忽然站立不稳,差点狼狈跪倒,谢与乔还以为他方才打斗受了内伤,瞬时大惊失色。
只有秦弥远不声不响扶住他肩膀,低声叹道:“……走吧,大师兄。”
婚宴惨烈收场,众目睽睽之下辛昼亲手挖出魔尊心脏,一举攻破了他叛出仙门归顺秋极崖的流言。
蓬莱洲冤屈尽洗上下解禁,至此从宗门大比那日开始的一场闹剧,终于在凛冽风雪中落下帷幕。
然北旻仙府对蓬莱洲恨之入骨,太极宫也仍不死心。婚宴第二日就急慌慌召集仙门联盟召开大会,仍想往辛昼头上扣几条罪名。
秦弥远代为出席,与几个老头唇枪舌战,吵得口水都差点干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非大师兄忍辱负重深入敌营,怎有机会重伤魔尊?”
“忍辱负重?”紫极真人冷笑一声,“到底是忍辱负重,还是做的一场好戏?那温峫铁石心肠,怎么就偏吃他一个人的苦肉计?”
秦弥远凉凉笑道:“因为魔尊没那么重口味啊,不然难不成吃前辈您的?”
“你!”紫极真人气得老脸通红,大喝一声,“黄口小儿简直荒唐!蓬莱洲的长老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主事!”
秦弥远眼中殊无温度:“我蓬莱洲的长老宗门大比那日为护仙道同门身受重伤,如今仍在将养,怎么,前辈又想将他们拉出来提审吗?”
蓬莱洲勾结魔门,原本就没有证据,仙门当中不乏有许多拥护蓬莱洲的,今亲眼见大婚当日辛昼将长剑送入魔尊心口,此刻都纷纷开始为蓬莱洲说话。
“始影长老右眼因为魔尊才瞎的,琯朗长老的道侣二十年前可是在讨温一役中战死,怎么可能与魔门勾结?”
“以往对抗魔门,蓬莱洲哪次不是站在最前,说他们同秋极崖狼狈为奸,未免有些太荒谬了。”
“对啊,若是宗门大比辛昼仙君有心联手魔尊残害同修,他二人联手,那日怎么可能还有活口啊?”
“就是就是,如今都一剑剖出那魔头心脏了,几位掌教的疑心也尽可消了吧,何必抓着不放呢。”
北旻掌教目眦欲裂,勃然大怒:“可我儿就死在他蓬莱洲的擂台上!”
秦弥远平静道:“肖掌教这便有些迁怒了吧?你儿子是被魔修杀死的,与我蓬莱何干呢?宗门大比我蓬莱上下亦有伤亡,断没有将罪责都推到苦主头上的道理,就算要报仇,也该找罪魁祸首才是。”
“说得好!”紫极真人见缝插针,势要紧咬不放,“蓬莱既是苦主,便该向他温峫讨血仇!明明大好时机,为何辛昼只是将其重伤,而非捣碎他元神,叫其神魂俱灭!今回归整顿,又为何不带领我们乘胜追击,荡平魔头老巢!”
紫极真人倒未必在乎温峫是否真的死了,只不过不想眼睁睁看着辛昼回去重掌仙门大权,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捏住的权柄,怎舍得又拱手相让?
秦弥远看向义愤填膺的紫极真人,面色从容。
“前辈是觉得,这世上有人在方受了麒麟一爪,灵力又刚刚恢复的情况下,可以将魔尊一击毙命?”
眸中带了讥诮,秦弥远皮笑肉不笑:“那温峫半步飞升,就是你我合力围攻,也未必能取他性命。我大师兄将他重伤至此,已是拼尽全力了,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倒是前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
话锋一转,秦弥远语气森寒:“其实太极宫才是与魔门勾结,想要逼我大师兄去送死吧?”
“胡搅蛮缠!”紫极真人闻言震怒,“我太极宫多年来镇恶除魔身先士卒人尽皆知,怎可能与魔头为伍!!!”
秦弥远寸步不让:“你太极宫是,难道我蓬莱洲就不是了吗?!”
这话一出,满堂立即鸦雀无声。蓬莱洲多年来为仙门表率,门下弟子仁爱苍生除恶务尽,哪个不是看在眼里?因为莫须有的罪状被诬陷看押,本来就十分荒唐。
太极宫夺权之心昭然若揭,许多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碍于势大,不敢多言罢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胡搅蛮缠的到底是谁,大殿之内逐渐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大婚当日两败俱伤呢,为了打消魔尊疑心,辛昼仙君可是以肉体凡胎强受了麒麟一爪,几乎是用命在赌了,做到这份上,还斥其有异心。”
“嗐,长旸仙尊如今生死不知,若是辛昼仙君也死了,岂不正中紫极真人下怀?始影长老性子绵软,哪是能担任仙门统领的料子?晴光君么,毕竟有妖族血脉,又太过年轻,到那时……”
“可若是蓬莱倒台,谁还能抗衡魔尊啊?”
“所以催着辛昼仙君去跟魔尊同归于尽呗。”
有人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这算盘打得也忒好了,又肃清了外祸,又铲除了内敌。”
更有人神色惴惴:“可要是魔尊没死辛昼仙君死了呢?这岂不是拿咱们仙门的未来换他的首座之位啊?”
仙门近些年来势力衰微,除了蓬莱洲以外,根本没有其他门派可以堪当大任。太极宫只在乎是否权柄在手,也不想想若是当真斗倒了蓬莱,他日魔门卷土重来,要如何抵御?
简直愚蠢可笑至极。
秦弥远已经彻底厌倦,没有再跟他们浪费时间的耐心,见场面风向逆转,他理理袖子神色平淡地抛下最后一句。
“我大师兄,我们蓬莱洲的长老,都脾气甚好,但我秦弥远却容不得有人一再威逼,若是有人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滥扣罪名——”
驳命剑悍然插入地面,斩开深不见底的骇人裂痕,秦弥远面色冷然。
“请、君、试、剑。”
第56章 洧沅夜市
辛昼回归蓬莱后整整半月闭门未出。
当初为了洗刷师门污名将魔尊一剑穿心, 又何尝不是活生生剖出了自己的心脏。秦弥远知他元气大伤不敢多劝,又遇几位长老一个都不是治理宗门的料,只能暂理门中事务。
但成天到晚处理不完的各地奏报实在烦得要死。更别说秦弥远还挂心伏昭命灯一事, 根本就待不住。
于是这日又借着散步之名心怀鬼胎的逛到不妄居外, 与害怕辛昼在房里伏剑自刎担忧得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谢与乔撞了个对脸相逢。
俩人眼神交流。
-还郁郁寡欢呢?
-嗐!别提了!
均露出熟悉的失望表情,叹着气摇头。
谢与乔实在受不了了,冲着门口大喊:“辛子竹你什么意思啊,不就亲手把自己男人心掏出来了吗?温峫他一个魔尊,区区致命伤!能把他怎么样!至于这么失魂落魄伤心欲绝吗?”
秦弥远也帮腔:“大师兄,你歇也歇够了,赶紧出来主持大局吧!”
大门紧闭,没有一丝一毫要打开的意思。
实在很难见辛昼自苦到如此地步, 谁不知大师兄吊儿郎当任意妄为, 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笑笑嘻嘻面不改色。
如今消沉日久。
情之一字,果真胜过世间所有利刃。
秦弥远摇摇头,料想今日又该无功而返, 正准备转身, 青竹编成的门扉却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多日不见的辛昼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倚在门边,双手抱胸打了个哈欠:“有人说过你俩真的很烦吗?有这功夫三天两头来闹我, 先管好自个儿行不行?”
这把熟悉的欠揍语气此番再听竟宛如仙乐, 谢与乔连脸上衰不拉几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拾,双目放光, 立马猛冲了上去。
“你没事儿啊?我他娘还以为你在屋里想不开直接挥剑自刎了。”
辛昼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滚。”
他这一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不少,秦弥远与谢与乔跟着他进屋,辛昼反手揉着后脖颈:“先前在秋极崖就没睡过一夜好觉, 回来终于让我睡了个痛快。”
谢与乔一听深信不疑:“我靠原来你在睡觉啊,白瞎兄弟我这些天为你提心吊胆了!”
秦弥远看了神态自若的辛昼一眼。
其实他这等境界的高手何须睡觉呢,不过是托词罢了。
但他没有拆穿。
淡青茶水从壶中汩汩流入青瓷杯盏,漫开一室清冽的茶香,辛昼提杯啜饮,看上去很随意:“现在局势如何?”
“哦,北旻仙府和太极宫的老头原本还不打算放过你。”谢与乔捡了盘中的糕点三两下把嘴塞得鼓鼓囊囊,不负蓬莱洲饭桶之名,“但有秦弥远为你舌战群雄,你就放一百个心!你是没看到啊,那些死老鬼被他气得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简直精彩绝……”
秦弥远打断了谢与乔添油加醋的夸赞:“跟他们讲些道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