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落魄皇子登基前 第55节
这话精中要害,妙儿只好飞甩马鞭,带着太后策马跑到前头。
穿过茂密的山林,过了山头,就是下山的路。
这条下山的路很险,右侧是山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一行人紧紧贴着左侧山峦策马。忽然,马声格外的浓烈,飞尘滚滚,她听到了夏侯尉的怒声:“褚卫怜,你给朕回来!”
“你若不回来,所有人都要替你担罪!”
她的脸色忽变,腿腹夹紧马身,扭头一看,后头果然是追兵。他率头策马,手上执了弓箭,脸色难看的要吃人。
“你还敢往前走,不要命了?”暴怒的嗓音格外剧烈,震得山石滚落,“褚卫怜,朕说过没有,你要么就在朕身边,要么死!”
他又在威胁她了。
褚卫怜咬死牙关,握紧缰绳,更卖力地甩鞭。
褚卫怜直接忽视身后的嘈杂。就在此时,一支凌厉的箭忽然从她鬓发擦过。她惊骇地回头,竟是夏侯尉执起了弓。
他的马速慢了,不再暴怒,而是挽着弓箭眯眼看她。他甚至露出了笑容,“眠眠,回来啊。乖,只要你回来,朕既往不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朕不定你的罪,你乖乖回来。”
他的笑,越发瘆人。
刚刚还怒得要杀人,现在怎又变得如此镇定温柔了?禇卫怜才不信,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夏侯尉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褚卫怜不管不顾,继续策马前驰。突然,又一根箭从她耳边擦过。
她吓得心惊胆战,手也在抖,马速不知不觉慢了。
可她还是没有回头的意思,甚至有点嘲讽——夏侯尉的箭术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前还能一箭三雕,现在连续射了两发都没射中。
褚卫怜冷笑着,又硬气起来,正要再挥鞭,后背忽痛,竟是一支冷箭射中。
冰冷的箭刃,她不可思议。这刹那惊愕回头,竟是末伏拉起弓箭对准她——她听到夏侯尉一声惨叫,震破天地。朝阳的华光刺破瞳孔,他突然血红漫眼,策了马朝她飞奔。
褚卫怜用力拔开箭矢的同时,身下马匹突然剧烈,她一个不稳,竟是遥遥被甩了出去。
这刹那没有多余念头,生死一刻,她竟在想——她或许知道了大婚夜行刺之人是谁。
是末伏,是那个小道士。可他为何呢?
她看到了山崖,看到了万千覆雪的林木从眼前飞过。仰头,是蔚蓝的云天和那截山顶,一只遥远的、扒崖的黑影,她听到那黑影撕心裂肺的尖叫......
慢慢的,四周所有光影消失。连同她这只彩衣蹁跹的蝶,也消失于崖间的天地。
......
......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烛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再有意识的时候,四周是黑暗的混沌。少女在轻缓的低哼声中苏醒了。
这曲儿是江南小调,不难辨出是夏侯尉的声音。以前他常抱着她唱,哼给她听。他说这是他唯一会哼的。只是他的嗓音何时如此沙哑、颓靡了?
好难听啊,好像烧坏嗓的鸭子。
少女继续往前走,不见底的视野,她走在一片荒原,罡风呼呼地吹。森黑的天穹,没有半片云,半盏月,只有这江南曲儿的低哼,泣着血与泪,格外瘆人。
慢慢的,曲声渐消,如同一粒石沉入汪洋。不久后,她又听到有人恸哭,从天穹而来,缥缈空灵的哭声。
这哭声还是夏侯尉的,她认得。厌恶的人,化成灰了她都认得!
只是夏侯尉为何要哭呢?不是他说,她要么留在他身边,要么死吗?难道他也会舍不得?
少女摊手摇头,心冷哼。
今生是结束了吗?
可惜今生结束的太早,她看不了后事了,也不知妙儿和姑母的下落。她的阿姐、爹娘,兄弟们以后会过得好吗?福顺,鹭儿等一干帮她逃的人会被怪罪吗?
罢罢,都过去了,已不干她的事。
少女最擅长与自己和解。
她再往前走,荒野的尽头,竟然有一道桥。那拱桥用绿萤石堆砌,散着森森的光,桥的后岸可不似这儿的荒野,而是浮悬的、色彩斑驳的人世间。
她遥望,看见了禇府恢宏的朱门,墨金牌匾,和她年轻的爹娘。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禇家,而他们怀里抱着一个女婴,好像是她......
眼前没有别的路,少女正要过桥看个究竟,突然一只金笼从天而降,罩住了她。
少女平生还未见过比人大的笼子,还是赤金锻造。她好奇瞧了两眼,又有个仙人飘飘然从天而降。
那仙人白胡长髯,看了她一会儿,笑眯眯问:“小娘子,有人托我不让您往生。您想轮回,重新来过吗?”
“重新来过?”
“我为何要重新来过?”少女瞪眉,“无用且累。”
“非也非也,小娘子此言差矣。”
那仙人抚摸长胡:“重新来过,必然与前世不同。老朽送您轮回,重改这一世,您可以肆意报复他、折辱他,可以随心所欲。”
少女摆摆手,没好气:“算了,我又不傻。我报复,折辱,人家反过来报复我如何?”
仙人乐呵呵地摇头:“怎会呢,那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要的,心甘情愿任你践踏。我这还有符纸为契呢,你看看,可是他亲手画的押?”
那仙人从袖里掏出一张黄符纸。
少女探头瞧,果真是夏侯尉的字迹。字迹是干透的褐红,已经有些暗沉了,凑近闻还有血的腥味。
看完符纸,那仙人连回绝的机会都没给。长袖忽挥,带着金笼和笼内的少女一并消失。
......
眼前是飞落的山崖,不断褪去的林木,两张密密交叠的网,并行的千梭光阴。原来这片山崖穿落的,是前世与今生。
坠崖的刹那,禇卫怜面朝天穹,如蝶儿蹁跹而落。
蔚蓝的云天,她似乎遥遥看见了幻象
——她竟然看见天上有神仙,有个白发仙者在对少女说话。那少女侧着脸,她看不太清,可穿的衣裳却与她一模一样。
褚卫怜猛地睁开眼。
梦魇最后,是她落下悬崖。然后她所有的形影在梦魇中消失了,再睁开眼,就是此刻。
昏暗的床帐内,夏侯尉躺在身侧。
褚卫怜忍不住摸向后背,没有箭矢。她松了一口气,再盯向身旁的人,眼眸覆上愠怒。她忍不住握紧拳......
落入悬崖,是死了,还是活着?
后面的梦没有继续,可她猜测,大概是死了。因为山崖的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凭什么?凭什么前世是她落崖,而不是他去死?
褚卫怜想着,眸中渐渐有了阴狠。
她无声地下榻,在妆奁边摸了摸,摸到一支簪子。
这是夏侯尉赠她的金凤簪,凤尾赤金绕珠,缀了独山玉。她垂眸慢慢抚着,从簪头摸到簪尾,锋利的尾尖,她抓住了,赤足轻步地走向床榻。
天未亮,他还在睡。
她静静坐在床边,抚摸他结实的胸膛,渐渐以簪相抵。正要行刺,忽然听他呢喃了声:“眠眠......”
夏侯尉缓缓睁眸,睡眼惺忪地望她。
她就这样坐在床头,披头散发,柔软的手还偷偷往他胸口摸。夏侯尉的心顿时化成水,又想起昨夜她答应不再离开,眼下这般,是终于要接受他了?
他忽而欢喜,困意散去,坐起把人抱入怀。
他时不时蹭她的肩窝,又去抓她的手往胸口摁去。褚卫怜手里的簪子突然落在膝上,好在夏侯尉并没留心,还亲啄她的耳尖小声嘀咕:“你想摸我上手便是,不用偷着来......”
褚卫怜垂下晦暗的眼眸。
眼前不是个杀人的好时机,现在是他的地盘,杀了夏侯尉,她不能全身而退。
她还是得照兄长的计划,把他引到雒江边。
这一世,她要换个结局,她要夏侯尉死,死在登基前。
还有末伏和周垚,得罪她的,都得死。
第49章
射箭 和他一起走的旅途。
在客栈借宿一宿后, 翌日启程,又开始西行。
冬日天寒地冻,行路甚冷, 马车碾过松软的雪,留下两道细长车辙。
以往这个时候,褚卫怜都是待在家中, 手里抱着汤婆,屋内烧暖炉, 和几个丫头插花说笑。今年她真是犯太岁了, 半个寒冬都在路上。
褚卫怜裹紧斗篷, 厚软的绒毛压着脸,她遥遥望向窗外的雪路——即便是年关,夏侯尉也没有歇几天的打算。
她看得出来,他赶路很急, 想早些把她送到某个地方。他还是想把人关起来,再卷入上京的腥风血雨。
就这样,马车又走了十天。
这十天里, 褚卫怜可谓十分无趣,她没有可解闷的玩意儿,每日就是盯车窗外的雪景看, 只盼着快些到抚州才好。
夏侯尉偶尔骑马,偶尔坐进马车跟她说话。
自从知道自己前世的下场, 褚卫怜从里到外都厌恶他。但是为了能杀夏侯尉, 降低他的警惕,她只好先忍下,装作相安无事。
第十五天,马车不能继续走了, 因为大雪压山,前头的路堵住。他们只好在附近镇上寻了家酒楼,暂且借宿。
寒冬之至,出行的商队变少,酒楼这些时日营生寥寥。对于出手大笔的主顾,掌柜很热情,立马迎了人送去上好厢房。
在酒楼一住就是五天,时日闲长,偏她屋子里外都安排了看守,哪儿也不准去,褚卫怜只好走到后院看夏侯尉射箭。
他刚从天上射下一只鸟雀,说晚上给她炖汤喝。褚卫怜的目光却盯着他手里的弓——这只弓,与梦魇里一模一样,弓柄都刻了兽面纹,那是萧家人爱用的图纹。前世的她,就是死于这种箭下。
褚卫怜盯得正出神,忽而听见他问:“表姐,你会用箭吗?”
原来夏侯尉以为她对这只弓有兴致。
褚卫怜说:“我只会一些,但射得不准。”
爹爹和大哥都爱射箭,以前教过她。但那时候褚卫怜还太小,只有十岁,拉弓拉得软绵绵,老因射得太偏而被二哥耻笑。
褚凌就趾高气扬地说,五妹妹这箭术,我就是用脚拉弓也比她射得准......后来他还真去用脚拉了!褚卫怜深深挫败,久而久之便不爱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