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这三年以来积攒的所有恐惧担心愤怒在看到他那一刻瞬间化得如有实质,差点烧毁了他的理智。
  岐岸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因此硬生生隔了三日才去见他。
  他希望千尧能给他一个解释,或者像从前那样骗他,说些软话,和他保证再也不跑了。
  可他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奴才错了。”
  他总是这么说,可是心里真的知过错吗?若真的知错,为何还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不过就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杀他。
  是,岐岸确实舍不得杀他,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让他疼一下。
  他想让千尧知道他这三年有多疼,也想让他让他长一次记性,别再这样激怒他。
  可是到底要多疼才能长记性呢?
  岐岸不知道,只是一次后便不忍心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放过他。
  只要他乖乖的,岐岸可以既往不咎,可以什么都原谅他。
  之后的日子千尧也确实很乖,乖到他又心软了。
  就这样吧。
  这辈子就这样吧。
  国事和千尧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所以以后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这才多久,千尧便又开始激怒他。
  他说:“够了。”
  他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拍开自己的手,直呼自己的名字。
  他说自己把他当成宠物,物件,禁脔。
  还说要自己杀了他。
  岐岸从小便知道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只有这一个人,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激怒他。
  禁脔?宠物?物件?
  若自己只把他当成这个,他在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就死了,而不是一次次纵容,原谅,帮他遮掩。
  帮他遮掩是假太监的事,原谅他逃跑,纵容他和陆砚洲的往事。
  为了他宵衣旰食,夜不能寐了三年。
  可哪怕如此,在他心里,原来自己只把他当成一个禁脔。
  还要自己杀了他。
  是啊,多简单的方法,只要杀了他,便不会再有人这么忤逆自己,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直插他的心肝。
  但为什么就是舍不得呢?
  岐岸想到这儿恨不得就这么直接如了他的愿,但最后伸出的手却还是绕过了千尧脖颈,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算了,你困了就睡吧。”
  第50章 花草
  千尧不困, 毕竟他现在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但他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更加灵敏。
  因此他能感觉到岐岸在他身边坐了很久才离开。
  岐岸离开后, 整个寝殿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千尧没有睁开眼, 只是逼着自己睡了过去。
  从那之后岐岸便没有再来过,也没有替他解开脚踝上的锁链。
  锁链很长,但也只够他走到门口。
  宫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因此寝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千尧这才起身, 一步步走到了窗边。
  千尧伸手推开窗户,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在下雪。
  北鄢的雪和南鄢不同,又厚又重,落在身上像是有分量一般,大雪纷纷扬扬,很快便将天地间铺满。
  千尧看得很入神,一不留神就这么看了半日,直到宫人进来给他送饭才连忙过来关上了窗户。
  “您只穿着里衣,怎么能就这么站在窗边?”
  “想看看雪。”千尧回道。
  “至少披件衣服……”宫人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因此连忙改口道, “总得穿着鞋。”
  宫人说着便走过去拿来鞋袜想要帮他换上,但千尧已经回到了床上。
  “您不吃饭了吗?”宫人连忙问道。
  然后就听千尧背对着她道:“不吃了。”
  千尧说完便睡了过去,宫人也不敢逼迫他, 只能退了出去,因此直到晚膳时宫人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岐岸得知消息后立刻让人去请太医, 他原本是想等太医看完后回来禀报,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先一步来到了寝殿。
  然后就见千尧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 缩成了小小一团。
  岐岸见状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千尧的情况,然而刚一碰到他便感觉到了被子下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很轻微,但还是被他察觉,因此岐岸手中的动作就这么停住。
  直到宫人带着太医走了进来,岐岸这才收回了手,“替他看看。”
  “是。”太医闻言连忙上前,跪在床边开始为千尧把脉,“回陛下,从脉象上来看寒主收引,血管拘急,脉多浮紧,是为风寒之兆,微臣开些桂枝汤来服用,三五日应该便会好。”
  “好,去开药吧。”岐岸说着抬了抬手。
  太医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送了进来。
  岐岸见状轻轻掀开被子,把千尧从床上抱了起来。
  然后从宫人的手中接过了药,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千尧唇边。
  岐岸本来还担心千尧会闹脾气,然而没想到的是怀里的人很乖,张嘴便喝了下去。
  岐岸这才放了心,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可是就在他快要把手中的药喂完时,怀里的人不知为何却突然挣扎着推开了他。
  岐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千尧已经扑到了床边不受控制地吐了起来,很快,刚喝下去的药便全部被吐了出去。
  一旁的宫人见状立刻过来把地上的秽物清理干净,然后端来茶水给他漱口。
  岐岸则放下手中的药碗,让他们送过来些蜜饯。
  很快宫人便端着各色的蜜饯走了进来。
  岐岸看了一圈,挑了看起来最甜的一颗喂到了千尧嘴边。
  千尧依旧很乖,乖乖地张嘴吃了下去,张嘴时唇瓣碰到了岐岸的手指,然而岐岸却没有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又拿起一颗喂他吃。
  一连吃了两颗,千尧的反胃看起来才好了一些。
  “我不是故意的。”千尧有些蔫蔫地和他解释道。
  “朕知道。”岐岸说着重新把他抱进怀里,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药还是要吃。”
  “嗯。”怀里的人乖乖地应道。
  岐岸闻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又抱了他一会儿,这才让人又端来了一碗药,一点点喂他喝了下去。
  这次千尧没有再吐出来,岐岸这才放心。
  晚上的时候岐岸没有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千尧本就在发热,不想他靠这么近,于是一边推他一边提醒道:“我在生病,会传染给你。”
  然而没想到岐岸不仅不避讳,闻言甚至还俯身在他唇瓣上亲了亲,“也好,这样朕就可以陪你一起吃药。”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觉得他有病,但却没有再推开他。
  千尧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侧是空的,看来岐岸已经上朝。
  千尧正不舒服,也懒得起身,只是侧身看着窗户。
  可惜窗户关得很紧,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他也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再下雪。
  他知道今日想要再开窗怕是不能了,因此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余光瞥到了地面,然后就见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全部铺上了地毯。
  新铺的地毯很是厚实,踩在上面无声无息,因此直到岐岸走到他面前才被千尧发现。
  “醒了。”岐岸说着让人端来热水给他洗漱。
  然后又像昨晚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喂饭,千尧依旧乖乖张嘴吃下,可是吃到一半便又控制不住地想吐。
  宫人这次有了经验,立刻端来了唾壶,千尧还没吃什么,因此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不已。
  吐完后立刻有宫人送来茶水,千尧漱完口后才敢回过头去。
  本以为岐岸会生气,然而他并没有,只是把千尧重新抱回了怀里。
  “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好,朕让他们重新做些开胃的东西。”
  岐岸说着便把手中的碗放了回去,宫人得了令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桌上便重新布置了一桌饭菜。
  宫人盛了一碗素烩汤,岐岸接过舀了一勺吹凉递到千尧唇边,千尧看着面前的汤怔了片刻,这才张嘴吃了下去。
  这次吃完后没有吐出来,岐岸这才放心。
  因为千尧吃不下药也吃不下饭,所以病好得很慢,原本太医预估三五日就能好,可是千尧一直缠绵病榻了许多天。
  这些日子岐岸几乎把所有的折子都搬到了寝殿,每日除了上朝和见大臣外寸步不离千尧身边。
  可哪怕他凡事亲力亲为,亲自照顾,千尧依旧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下去。
  若是他是故意的岐岸还能发一发脾气,但他心里明白,千尧并非故意。
  他很乖,无论自己喂他吃什么,他都乖乖地张嘴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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