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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颗柿子时易之也还记得,半青不红的。
  ——不知为何,跟广寒仙的在一起时的记忆,总是会比别的更要深刻。
  他点头应下,于是他们便转头往侧门而去。
  隔了好几日,这条人迹罕见的巷道又变得萧瑟许多,或许是江南潮湿,因而连堆积的落叶都带着几分绵软。
  顺着巷道走了几步,他们就瞧见了那棵从墙院中长出来的柿子树。
  “这柿子竟然还在?”广寒仙快步走过去,正正好好地站在垂挂着的柿子下,抬着眼去观察。“它都已经熟了,还没人来摘吗?”
  时易之走上前,“许是来这里的人少。”
  “怎么就不能是在等待它的有缘人呢?”广寒仙低哼一声。
  时易之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笑答道:“或许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谁会是它的……啊——”
  广寒仙的话还没说完,柿子突然就砸入他的怀中,猝不及防。
  因着还没到烂熟的地步,果皮还有着几分硬实,故而坠下来也没烂,还是完好的一颗。
  两人皆怔愣了片刻,还是时易之先反应过来开的口。“看来寒公子你就是它的有缘人了。”
  广寒仙却没展露出什么惊喜来,只是有些讷讷地说:“可我只是偶然走到洪城的过路人。”
  “无缘人即使身为近邻此生都难碰面,有缘人哪怕是天涯客也终会遇见。”时易之回答他。
  广寒仙沉默半响,突然抬头看向时易之,接着又这样意味不明地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时易之心下疑惑,正想问怎么了,广寒仙却收回了视线,随后捧着那颗柿子慢慢往外走,“时少爷,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世间人与事也分缘深缘浅。”
  “缘浅不必问,缘深不必说。”时易之迈步跟了上去,在与广寒仙并肩后又慢了下来。“总之,来日方长。”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就这样款步走完了整条巷道,走出了这个无人问津、兀自入秋的地方。
  一炷香后,马车出了洪城县。
  第17章 第十七枝 不会爱人
  洪城县再往东南走个小百里,是个叫做阳春的小县城。
  阳春比不得洪城大,也比不得洪城的人多繁华,却以茶而闻名整个江南地界。阳春个个村镇都种茶,个个茶农都炒得一手好茶,坊间有言戏称道:湄洲河谁流过阳春就成了铁观音,生井水打上来就化为了龙井,天上落下的雨都能当作茶来品。
  他们正正好好赶上了阳春的雨。
  马车一入阳春的地界,就能嗅见潮湿的雨汽,可与别的地方不同,阳春的雨中没有土腥气,而是一股几经融合后的草木清香,深嗅几口,仿佛就能将人的疲惫给洗净。
  “我在阳春有一处宅子,我们可以歇在那里。”时易之将车帘放下,又顺手帮广寒仙掖了掖小被子。“不过是在乡下,你若是住不惯,我们再到县里找客栈也是一样的。”
  广寒仙晃晃脑袋,“哪有什么住不惯的,我瞧着这地方挺好的。”说着,还把脸转向车帘外深吸了一口气。
  时易之看他一边用小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另一边却还要去迎面接寒气,莫名不可自抑地感到心软,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在这里略有几分茶产,如今正是收秋茶的时候,你若是喜欢这味道,等到了让人炒一些让你尝尝。”
  “略有几分?”广寒仙收回自己的脸,挪谕道:“时少爷的略有,该不会指的是外边那座茶山都是你的吧?”
  “非也。”时易之摇头,严谨地纠正。“不只是我的,是时家的,也不只那座,是那边连着一片的好几座。”
  广寒仙:“……那我真是好运气了。”
  时易之不知他从何得来的这样的结论,又想说其实好运气的是他自己。
  但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有些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来,只得热着脸咽回了腹中。
  话没说出口,马车还在走。
  穿过阳春县城,出了城门再沿着乡间的泥道走个十一二里,就到了阳春的富村云山村,时易之的宅子就在云山村外靠近茶山的地方。
  宅子里常年住着一个管家与几个家丁,负责打扫宅院以及守着附近的茶山,应季的时候,还会跟着派来的主家人一起收收茶。
  马车刚停在宅院的门口,里头的人就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
  时易之掀开车帘,就瞧见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小厮益才原地蹦跳了几下,胡乱地向他请了个安后就开始大喊。“大少爷,您终于来啦!小的都在这等了您有小半个月了。”
  说着,就要急急地上来要给时易之打伞。
  时易之勾了下唇,下了马车后从他手中把伞接过来,“这边不用你伺候,你先去他们伞下躲雨。”
  语罢,回身掀开车帘对车内的人伸出手。“寒公子,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下,广寒仙就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躬身快速地从车内钻出躲到了他倾斜过去的伞中。
  但嘴里还在低声嘟囔着,“我的小被子该怎么办呢?雨这么多,一直放在这里怕会受潮的。”
  “不用担心。”时易之把人接过,又将人扶下马车。“待会儿我便让人将它收好,你若晚上要用,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就想吩咐益才将小被子给收好。
  哪知一抬眼,却发现那人竟如痴傻般愣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广寒仙,连躲雨也不会了。
  “益才!”他低喝一声。
  “啊啊?在,在呢!大少爷,有什么吩咐?”益才立刻慌慌张张的收了眼神,即想往其他家丁的伞下跑,又想到时易之的跟前听吩咐,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时易之皱眉,将侧身将广寒仙给挡了个大半。“你先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收拾出一间厢房,再将马车内的被子给送进去。”
  “诶,好的!”益才得了吩咐也找回了神魂,立刻钻入了另一个家丁的伞下。
  这边亲近些的说完了话,那边的管家和一众家丁还在等着与时易之过面。
  管家是个强健的中年男人,周身气质老实朴素,但额上却有几条很深的纹路,像是常年皱眉留下的。
  “大少爷!”
  见时易之的视线转了过去,管家就立刻领着一众院内的家丁对时易之行了个礼。
  时易之点点头,余光扫过身边的广寒仙,在心中思索一二后对着众人介绍道:“这是寒公子,与我一同在宅子中暂住几日,你们待他需像待我一般恭敬。”
  管家就又领着家丁们也对着广寒仙也行了个礼。
  招呼打完了,其实也差不多了,毕竟这里就是一个乡下的宅院,时家也不是什么官宦贵族,没那么多的规矩可言。
  而且还下着大雨,时易之也不愿在外久留,生怕会冷着广寒仙。
  于是他便对众人吩咐道:“好了,旁的事迟些再与我通报,雨大,先进去罢。”
  说完,就撑着伞把广寒仙往宅院内带。
  只是还未跨进大门,那边突然乌泱泱地跑来了一群穿着厚重蓑衣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神情愁苦愤怒各异,一下挤满了院前。
  “你可是这里当家的少爷?”领头的男人对着时易之大喊。
  时易之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们,可还没来得及回话,管家突然就抢着急急地开了口。“你们当这么是什么地方?又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去去去,赶紧走,有什么话明日再来找我说。”
  管家的语气态度皆算不好,因此哪怕是带着寒气的大雨天,也将来此的众人给瞬间点燃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呸,不过就是有钱人的狗腿子而已!”
  -“我管这是什么地方,又管他是什么人,是你们先不做人的,那就别怪我们。”
  -“走?我们来都来了你还想让我们走?”
  众人一人一句大骂着,越说管家的脸色便越难看,最后他低喝一声“大胆”,接着竟然不顾时易之还在场,就对身后的家丁吩咐道:“将这些闹事的人都给赶走,别惊扰了大少爷了!”
  家丁得了命令立刻就挥起拳头来,可来此的百姓岂能听之任之?见状也高骂着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的时候,时易之开了口。
  “长贵。”
  他语气平淡地喊了一声管家的名字,只是如此,原先准备有动作的家丁忽然就停了下来。
  随后,时易之慢慢偏头朝管家看去,恒久的淡笑早已不见,此刻面上不带任何表情。
  而在与他对视上的刹那,管家浑身一颤,猛地跪了下去,“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一边高喊,一边在青砖的地面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从他手中坠落的伞在地上滚动几番,带起几串雨珠,最后又消弭在雨中。
  时易之没理他,再次看向那群淋雨的百姓。“我今日刚到阳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有事,那我们就正正经经地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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