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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只手还缠了一圈细布,虽然不像第一天那样裹得厚实,却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时少爷,您不想跟我一快吃饭了吗?”广寒仙这样问他,可突然又像察觉到什么般慢慢地落下了自己的手。“不过也是呢,时少爷事情多时间紧,无关紧要的地方确实无需浪费太多的时间,是我冒昧了。”
  这次的是反话,时易之听得出——听得出话中的假装不在意与隐隐的暗示。
  广寒仙是在等待着他的。
  只是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只是这么一点的惦念,就将那些清新草木香、潮湿雨水汽都没能抹去的沉郁一扫而空了。
  “不,不。”时易之连声否决,已经无知无觉地撑着伞走入到了西厢房的檐下。“你的事……”顿了几息,他才忍着面热继续道:“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
  “那少爷陪我吃饭吧。”广寒仙借坡下驴,侧了个身子让道给时易之进。
  时易之收回伞抖了几下放在门口,说:“好。”
  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不过一会儿,就悉数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炖鸽子雏、烧滑鳅、水晶鹅、十香甜酱瓜茄与一盘撒了盐的生菜,虽两个人够了,但实在算不上顶丰盛。
  “宅子在乡下,我常年不来就没有备着多少东西。”时易之给他夹了一筷子烧滑鳅,“等回到清州,必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自打手受伤的第一天,广寒仙就喊着自己不能动弹需要人照顾了,可实际他独立自主得很,哪怕慢,也颇有耐心地自己吃,教时易之在晚夜入睡前脑中练习了很多遍的喂食根本无处使。
  时易之只能帮忙夹夹菜,聊表心意。
  广寒仙不太灵巧地将菜送入口中,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清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到了清州,不仅可以不做贱籍了,还能有好吃好喝好用的。”
  时易之想说清州确实好,也想说即使还没到清州,他也会想尽办法地给广寒仙好。
  可临了了,还是什么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人话鬼话,在广寒仙这里悉数都不管用了,时家大少爷也只能成了讷讷的时易之。
  接着又听得广寒仙喃喃自语般说:“就是路途遥远,总容易发生变故的。”
  这句说得奇怪,但还没等时易之咂摸明白,广寒仙就夹了一块水晶鹅到他的碗中。这水晶鹅滑嫩弹牙,粘连的汤汁顺着流入到饭粒里,光是看着就很是可口。
  “时少爷,这个好吃的,快尝尝吧。”广寒仙轻声催促。
  这么一遭,时易之方才想说的就被抛到了脑后,顿时只顾着吃,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顿饭将将结束,被派出去的益才也回来了。请了安进了门后,他就立刻凑到时易之的身旁耳语几番。
  说得越多,时易之的神色就越淡,最后茫茫然的一片,教旁人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站起身扫了几下有些褶皱的衣摆,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先拎着茶壶给广寒仙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寒公子,宅中生了些事,得辛苦你再与我于阳春待一些时日了。若嫌宅中烦闷,而我又恰好不在,便可唤上几个小厮一起出去逛逛。”
  现在宅中混乱多事,时易之也没说什么去库房领银两这样的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百两的银票,一边递给广寒仙,一边嘱咐道:“倘使不够,再问我要便是。”
  广寒仙收了银票,笑得眉眼弯弯,但或许是益才在的缘故,这次他没像从前一样说些什么让人脸红面热的话来。
  不过能看到他笑也够了,时易之本来所求也不多。
  正事耽搁不得,叮嘱完这些之后,时易之就带着益才匆匆离去了。
  原以为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可这事却远比时易之预先设想的要复杂得多。
  王房行事狡猾多变,并且警惕性极强,自茶农一事之后,他对于账本的保管又严格谨慎了不少,几番改变地点也就算了,还弄出了好些个真假账本来混淆视听。
  时易之不愿打草惊蛇,就只能暂且跟他耗着,慢慢地去调查清楚。
  也不仅如此,对于时易之派出去打听市价行情的人,王房也多有阻挠,并且似是还在暗中密谋着其他的事,让时易之不得不防。
  总之一时之间阴谋诡谲,难以轻易摆平。
  因着如此忙碌了起来,他与广寒仙相处的时间也相应变少了,每每总是他回院的时候西厢房的灯已熄,他起来的时候西厢房还一片安静,只能是偶尔忙里偷闲地一起用个午膳,其余的再不能了。
  越是如此,他的心中便越是愧疚。
  然后开始暗自数时间,在心中仔仔细细地算着,誓要将这些欠了的相处与陪伴日后都成倍地补偿回来!
  -
  天启四年八月初六,在宅子里闷了好几日的广寒仙终于决定出门逛逛。
  怀中揣着时易之塞给他的那几百两银票,腕上戴的是在洪城买下的极品冰种玉镯,身上也是上好布料制的成衣,端的就是一副富贵的模样。
  广寒仙也不是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只是钱财不在身上,总让他有些难以心安。
  不过身边跟了这么些家丁,再将银票藏得好些,应该也是没事的。
  “这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好几日了,到现在也还未停歇。”他轻叹一声,慢慢往外边儿走。
  “是,今年阳春雨多。”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帮他撑着伞,也确实像对待时易之一般恭敬地对待着他,连接话都没怎么抬头。“寒公子想去哪里?奴才们即刻安排。”
  广寒仙哪里知道阳春什么好玩的,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再在屋子里窝着,怕是人都要长蘑菇了。
  “那就去县城逛逛吧。”他说。
  借着伞,广寒仙立刻踩着凳子钻进马车,又如往常一般坐下懒靠在车壁上。
  马车踢踢踏踏地被拉动起来,与从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坐了半响,却总觉得有些怪异,像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左看看右看看,才猛然发觉往日盖在腿上的小被子不见了,手里也没了零嘴。
  车内只有他一人,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于是广寒仙俯身打开了车角的大箱子,想像时易之一样从里头掏些东西出来。
  然而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没有绣了一只跟时易之很像的大呆兔小被子,也没有装着甜而不腻零嘴的油纸包。
  “砰”地一声,他怅然若失地关上箱子,呆滞地靠在车壁上。
  良久后,车内才传来一声不满的低语。
  “时易之,真是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枝 坠下山崖
  时易之一大早就出了门,准备带着小厮一起上茶山。
  他们在阳春做的不仅是收购的生意,其实自己也养了几座茶山,种的都是花重金运来的名品茶苗,又雇了许多有经验的老人细心打理了好几年,为了就是日后做更上一层的生意。
  可眼看着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天公却不作美了,从春到秋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虽说茶树喜湿喜雨,但雨水太多会让采摘下的茶叶味道变淡,茶树也容易生霉病。
  再加上王房这边又出了事,时易之心中便更是担心茶树的状态,怕这些茶树也像压价这件事情一样其实早遭了殃,只是一直被隐瞒着。
  不过这个时候上山,根本不是一件易事。
  阳春的这场雨水连绵了几日之久,时大时小,就是没有停歇的时候。
  时易之晨起出门之时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可等准备上山了,那些蓄存的雨水突然就倾泻而下,兜头浇了他们一身,什么雨衣、纸伞都不管用了,贴身的衣物还是被淋得湿透。
  万幸出门的时候穿的是木屐,被水弄得湿软的山地也方便登行。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后,高大的茶山就被他们爬到了半山腰。
  江南的雨落下来就会生出氤氲的雾气,与雨云一同缭绕于山顶,吸入鼻中,是几分湿寒几分清新。即使已经入了秋,但在朦胧烟雨中望去,茶山上还是郁郁葱葱的翠绿一片。
  时易之在石块上蹭掉木屐上粘成块的烂泥,开始顺着垄作的茶树一排排地检查。
  确实出了些问题。
  用作排水的垄沟被雨水冲垮了不少,留不出去的积水就一直蓄在茶树的根部。而施下去的肥料却恰恰相反,大部分都被雨水给带走,茶树真正吸收到得很少。
  但这些都好解决,雨水多就必然会产生这样的影响,只要及时地打理照料,不至于最后毁了茶苗。不过今年的茶是一点也摘不了了,只能待明年。
  如此绕着茶山检查了好大一圈,确定问题真的都不算太大后,时易之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扫了一把淋在脸上的雨水,准备下山。
  哪知才刚刚转身,就听见那边的小厮慌张大喊,“少爷,雨太大了,山路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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