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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时易之沉吟片刻,又让益才拿了一卷账本上来。“此处还有一份关于湄洲府各类茶叶售价的单子,其中有不少都是阳春产的茶,虽途中车马费高昂也需人力物力再炮制打理,但仍可略作对比。”
  谈及其他还好说,一点到压价的事情,在外头围观的百姓也忍不住搭了腔。
  -“真的,我能作证都是真的!这个狗养的把上等茶当下等茶来收,还一直说我们的茶不好,卖不出价,谁知道自己偷偷摸摸赚那么多。”
  -“茶叶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这跟扒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有什么区别?”
  -“砍头,这个必须立马砍头!!!”
  百姓激愤,李县令自然不会不懂,也自然不会不听。
  他醒木一拍,怒喝道:“王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房昨夜被重击了两次脑袋,无人帮忙处理他身上的伤,他便如此硬扛着在柴房熬过了潮湿阴冷的一夜。
  纵使当初气焰再如何嚣张,如今到底也升不起来了,整个人宛若丧家之犬。
  他低着头不说话,李县令便哼笑一声。“既无话可说,那你可知罪?!”
  王房还是不说话。
  王房的沉默没能掀起什么波澜,到底人证物证俱在,他说与不说都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日后也有的是让他开口的法子。
  总之,李县令当下便让衙役将王房给押入了大牢中,雷厉风行地给此事结了案,退了堂。
  等来了最后的结果,时易之的眉头也松动许多。
  他与一般的商贾那般急着与县令攀谈的事情,而是阔步走出衙门,正对向了一众从乡下跟着入了县城围观的茶农。
  高声道:“诸位,从前我对诸位允下的承诺仍旧作数,阳春此季的秋茶虽品质不如往年,但为了弥补诸位,今日之后送来的茶叶,时家仍以往年之价来收购。
  “而前些日子以低价卖出的,可于明日到云山村附近的时家府宅门口领取差额。
  “还望诸位今日回去之后,能将此事广为告知!”
  阳春连绵了近一旬之久的雨还未停,雨水渐落天渐寒。
  可对于阳春的茶农而言,今日却是好事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可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好啊好啊,谢谢少爷,少爷是大好人啊!”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少爷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
  -“日后我们所有的茶都卖给时家,不会再卖给别的人了!都认准时家!”
  一众百姓应着闹着欢呼着,也不再久留,纷纷喜笑颜开地离开了此处,带着满腹惊喜与八卦脚步匆匆地开始往回赶。
  不多时,围聚的人群就闹哄哄地散去了,衙门内外只冷清地剩下了寥寥几人。
  时易之与广寒仙却还站立着未动,不知在等什么,只是任由潺潺雨声不停地落,绵绵凉风拂面过。
  良久,直到外头一道热烈的吆喝声传入,才笨拙地惊醒了二人。
  时易之抿了抿唇朝广寒仙走近,佯装镇静道:“寒,寒公子,我们回去罢。”接着,有些不自然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不如此还好,一如此,就又令他想起了来时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
  倘使当时益才没唤他,或许……
  或许他与寒公子就……
  呀!
  光天化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怎可想这些?!
  不妥不妥,此行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恐有唐突之嫌。
  时易之还满脑子的之乎者也呢,与他不过一尺远的广寒仙就倏地凑近了,还莫名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耳垂。
  “时少爷,你的耳朵好红啊,也好烫。”指尖由戳改揉捻,“时少爷在想些什么?”
  “轰”的重响,时易之的脑袋一片空白,被捻住的耳垂直接就烧了起来,什么动作都忘记了。
  “没没没,没想些什么,我没想那些事……”半边身子都在发颤,说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非礼勿视非礼勿想,我断不会想什么的……”
  广寒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发慈悲般松了手,但在收回去之前,又两指相扣轻轻地弹了一下。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时少爷怎得如此慌张?”广寒仙抬了抬下巴,模样很是得意,一副勘破了真相但不明说的表情。“我又不会对时少爷如何。”
  耳垂被放过的时易之大松一口气。
  他自然不怕广寒仙对他做些什么,他是怕自己会情难自控地唐突了广寒仙。
  不过这话也不好说,他就只能生硬地转开。“我,我们回去罢。”
  “不回去。”广寒仙一口就回绝了。
  时易之重新抬眸看去,就见广寒仙晃着脑袋慢慢地往檐外走。
  许是见他没跟上,广寒仙回了个头,问:“时少爷难道不想请救命恩人,吃顿酒楼里的好饭吗?”
  时易之恍然大悟,“是我的疏忽了。”
  语罢,他喊了声站在马车旁一副非礼勿视模样的益才,接了一把油纸伞。
  撑开后,步履匆匆地跟上即将被雨淋到的广寒仙,又趁着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抬手搓了搓尚且通红的耳朵。
  广寒仙又摸他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枝 牵手漫步
  阳春人善做茶,却实在不擅长吃。
  湄洲河里捞上来的鲜鱼,取了鳃去了鳞就囫囵地丢在锅里煮,切成丝的葱姜蒜一并放进去,熬出的汤汁不清不稠,煮熟了就把鱼给整只地捞了出来,最后浇上一些半甜半咸又半酸的汁,这道湄洲春鱼就算是做好了。
  广寒仙尝了一口就直呼这鱼死得冤,说它眼里似乎还泛着诡异的光。
  就连时易之也只是尝了几快就放下了筷子。
  一连饮了好几口热茶,才勉强将仿若在湄洲河中追着生鱼啃的土腥味给压下去。
  这鱼死得冤,其余的也不遑多让,腥的,臊的,涩的各种味道一并都有。
  时易之连番摇头叹气,最终也不禁感慨一句,“阳春人果然好事物最本真的味道,茶是,吃食也是。”
  吃了不算快活的一顿,时易之与广寒仙两人都没生出归意,便撑着伞在城中漫无目的地逛起来。
  阳春县城内与乡间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区别,四溢的茶香飘在每个街角巷陌,缠在每个过往的行人身上,连雨水都被洗涤出了清香。
  可雨虽在下,沿街却仍有不少叫卖吆喝声。
  往人多的地方一眼看去,连着有好些个的包子面食馄饨的摊位,氤氲的热气从中棚子下冒出,又与雨雾搅合在了一处。
  诸此一切,都教人无端端地感到心静。
  但,或许时易之是并不被包含在其中的。
  他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然而多数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身边人的身上。
  被体温染热的桂花香气破开阳春的潮湿的雨水向他涌来,时刻提醒着他两人有些过近的距离,因而连带着揉捻过的耳垂,直到现在也还有些隐隐发烫。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是对的。
  时易之想。
  记起从前,他也并无太多旁的心思,可如今一旦有过些什么后,就会开始不自觉地思虑更多。
  ——想自己今日行事太鲁莽,嫌指尖交握太浅尝辄止;想自己笨嘴拙舌没说出好话,嫌益才那一声打断了后续。
  其实最渴望的,还是两人能够再多亲近亲近。
  思及此,时易之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任由脑中思绪几番涌过后,蓦地佯装正直换了一只手撑伞。
  得了空的那只手刻意地垂在身侧,随着动作一摇一摆,与广寒仙同样垂下的手远近交错。
  然而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要触碰到了,却又于霎时急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倘若广寒仙嫌他太孟浪,该怎么办?
  如此想着纠结着犹豫着,也就错过了好些时机。
  当时易之自个儿也有些泄气的时候,身旁的广寒仙倏地停下了脚步。
  “怎得了?”时易之也跟着停了下来,举着的伞往广寒仙的方向偏了偏。“可是想回去了?”
  广寒仙晃了晃脑袋,“我想吃桂花糕了,时少爷给我买一个吧。”
  桂花糕。
  时易之转着脑袋看了圈,发现跟前就有家糕点铺子。
  “好,就买。”他说。
  随后便撑着伞将人带进了檐下,转头又问广寒仙要不要一起进去,说也可再挑挑其他的零嘴。
  广寒仙摇头,从他手中夺过了伞,一把将他推进了铺子里。
  这个时令,桂花糕不是什么稀罕物,寻常的铺子里都会有卖。
  时易之不欲让人久等,买了一大包就往外走。
  甫一出门,才发现广寒仙正抬着手接雨水玩。
  白皙纤长的手指被淋得湿漉漉的,指节泛出几分淡红,多数的雨水从指缝擦过,少数汇集在掌心蓄成了一小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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