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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两人如此慢慢悠悠地走着,冠寒先是沉默,而后又突然开口道:“时易之,好奇怪。”
  “何处奇怪?”
  “处处都很奇怪。”冠寒说,“因为处处都和湄洲不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从前听说有海,就猜想过海或许和湄洲河会有不同,但没想过竟是这样的不同,好似不在同一个人间。
  “而你又说在海的那边有另外一片大地,上头生活的人与大晏人截然相反,那如此看来,这世间真是好大啊,比南风馆、比湄洲都要大太多太多了。”
  在南风馆那方寸之间长大的冠寒,曾以为湄洲城内已经可以被称作一方天地了,可出了府城,才知道湄洲下头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县与镇。
  而来到清州之后,他又终于明白了天地到底有多广阔。
  山脉绵延,阔海无边。
  这天地之大,让他逐渐地忘记在南风馆生活的那十几年,那些疼痛的、不堪的、腌臜的一切都慢慢变得模糊,仿若都已经成了上辈子的旧事了。
  时易之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了话后抿抿唇,道:“且不说海的那边,其实大晏之北与江南也有很大的差别。你若愿意,那日后我可以带你……”
  他本想说带冠寒游遍大晏,哪知话还没说完,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就倏地收了回去。
  “怎得了?发生何事了?”
  他扭头看过去,就见冠寒已经蹲在了地上,正拿着小锄头在刨沙。
  左右附近没什么人,时易之也不再讲究什么,也直接跟着蹲了下去。
  “可是看到了什么?”他问。
  专心致志刨沙的冠寒没回他的话,挥着小锄头舞了几下后,一个海贝就展露了大半出来。
  冠寒索性弃了锄头,直接伸手去拔,怎料没用多少力就扯了出来。
  翻转着一看,竟然只有半个壳!
  “我还以为是活的呢,怎么就剩下一个壳了。”冠寒甩了甩壳上的沙子,在日光下摆弄了几下,海贝的内侧泛出了绚烂的彩光。“不过这个壳还挺好看的。”
  “是很好看,你可见过钿螺工艺做的物什?就是用螺壳或海贝磨碎后做的。那些大漆上的彩纹,也是镶了一层海贝与金粉打磨后的效果。”
  “好。”闻言,冠寒捻着那个海贝丢进了时易之的小竹篓里。“那时少爷就用我捡到的这些壳,帮我打个钿螺的柜子吧。”
  冠寒这么说,时易之也确实起了些心思。
  钿螺工艺流光溢彩,很得府中女子的青睐,只是当初因为时易之自己用不上,便也没留下过。
  现在细想一番,西厢房给冠寒用的那些的确都太沉闷了。
  他这边想着这些,那边冠寒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有了方才那么一回的挖物经验,冠寒好似就得了趣。
  一直凝神盯着沙面寻找海物留下的痕迹,还用小锄头砸晕了几个从石头底下钻出来的小螃蟹,没再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和时易之聊别的什么。
  时易之见他难得那么开心,也未去不识趣地打扰,扭头寻找起螺壳与海贝来。
  全身心地沉浸着,时易之也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顾着去做这么一件事了。
  而等他再回过神,是因为冠寒在不远的地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时易之!”
  没有惊惧,却有几分急迫。
  他顺着看过去,却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一块巨大的礁石把冠寒的身影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时易之,你过来。”
  时易之不疑有他,立刻走了过去。
  “怎……唔——”
  哪知才刚靠近,手腕就被攥住,而后整个人都被拉了过去。
  下一刻,唇就被堵上了。
  未能反应过来的时易之怔愣住,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几下,表情也有些呆滞。
  “寒……”
  “时易之,”冠寒打断了时易之的话,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然后如呢喃般轻声说:“你说得对,清州是很好的。”
  清州好,带他来清州的时易之也很好。
  冠寒想,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好。
  如此良辰好景不应虚设,因而冠寒没有再耽搁,轻啄几下后,又吻上了时易之的唇。
  海边的一切或许和从前都是不同的,起伏的潮水拍打着礁石,乳白的海浪又迸溅到了他们二人的身上,潮湿的吻竟然也因此带上了几分咸腥的味道。
  衣摆被浸湿,冠寒稍稍拉远了几寸,半扶半抱地把时易之送到了礁石上坐着,自己也跟着踩了上去。
  时易之的脸羞得涨红,好像很不能接受以那样的姿态坐上来。
  始作俑者冠寒得意地笑了几声 ,手撑着石面,再次俯身压了过去。
  第48章 第十六簇 中阮
  临近午时,潮水又涨了上来,走过的地方被海浪淹没,留下的脚印也沉在了水中。
  两人坐在礁石上待了很久,直到浪潮拍岸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才迟钝地察觉到已经涨潮了。
  “坏了时少爷,我们兴许要被海水淹了。”
  冠寒从礁石上站了起来,眺望着辽阔的海。
  他仍由海风将衣袍卷得哗哗作响,那本来就因方才的动作而变得有些歪斜的大帽,也被吹着坠挂在了脖颈后面,用珠宝串成的帽链碰撞间跟着一起发出脆响,与风声相应在一起。
  “无需担心。”时易之摇摇头,“再过几个时辰,待到黄昏时分潮水会再次退下去的。”
  说是这么说,可两人还是找了个方便的位置跳下了礁石。
  不可避免的,回到岸边的时候,他们的衣摆和鞋子都被浸了个湿透。
  冠寒随意地捞起衣摆拧了几把,饱吸的海水被挤出,成串落下地渗进了沙里。
  时易之也学着他的动作撩起了衣摆,拧干之后上头落下了几道深深的褶皱,扫也扫不平。
  虽然有些狼狈,却不知为何,时易之心中畅快得很。
  看着还在往上漫的海潮,时易之没再敢多站,对冠寒说:“我们再往上走一些吧,也该到用午膳的点了,益才应当也将吃食给买回来了。”
  冠寒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石阶的方向走。
  可不过才走了几步,他们浸湿的衣摆和鞋面就沾上了不少的砂砾,坠得衣袍又重又沉的。
  大抵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冠寒倏地停下步子,而后直接俯身把鞋和罗袜一起脱了拎在手中。
  明明已经碰了那么久的沙子,但当他光着脚踩上去的时候,还是惊叹了一声。
  “真的好软,又烫又软的。”
  说着,又不轻不重地踏了几下沙面。
  他自己得了趣,还反过来兴致勃勃地教唆时易之,“时少爷,你也脱了吧,你曾经来过许多次,但想必也没有像我现在这样光脚踩过,其实是跟穿着鞋很不一样的,而且周围也根本没人会看过来。”
  附近小渔村的人都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这两个外来客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或许只有藏在礁石中的螃蟹与鱼虾,对他们产生了警惕。
  “不不不,我……如此不妥,不妥。”时易之一惊,连忙摆手。
  好似是怕冠寒会直接帮他动手,他还很是提防地往旁走了半步拉开距离。
  冠寒哼笑一声,“假正经。”
  不过也没再继续劝导,兀自踩着细小的沙砾,与时易之肩并肩地继续朝石阶而去。
  吹过的海风越来越大,晨起时梳理整齐的头发被卷出了好几缕,随着风一起飘拂,又胡乱地往人的脸上贴。
  拎在手中的小竹篓也跟着大风一起晃荡,装在里面的东西碰撞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冠寒跟着晃了晃自己轻飘飘的小竹篓,听着空荡的声音轻叹一口。“竟然只捡到了这么点的东西。”
  说着要来挖海货,可两人都很是心不在焉。
  只是才找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相互贴着坐在礁石上躲了很久的清闲。
  时易之拎着竹篓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见到的东西同样少得可怜,也不知这么一点螺壳与海贝能做些什么出来。
  于是他沉吟片刻,转头问冠寒,“寒公子,你是想现在就回府,还是待到傍晚退潮之时,再来捡一次?”
  “傍晚?”冠寒摇了摇脑袋,“还是算了,你不是说这里离时府有些距离,而附近又没有客栈吗?我可不想和你躺在礁石上过夜。”
  “再说了,我还捡了好些个螃蟹呢。”说着,他又使劲地晃了几下自己的竹篓。“保不齐它们晚上会报复我砸晕了他们同族,也搬着石头来砸晕我。”
  闻言,时易之先是顿了顿,随后开怀大笑起来。
  时易之想,不管是哪一方面,冠寒与旁人都很是不同,像他自己,就根本学不会说这样的话。
  冠寒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也没问。
  他先一步踩在了石阶上,单手撑着旁边的大石去甩脚上沾到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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