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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丁安荷虽让起身,但时易之却只是抬起了头,身子仍旧直直地跪在地上。
  然后朗声回复道:“几月前,含章带回的其实不是至交好友,而是在途中一见倾心之人。
  “因着一些要紧的事情需得先处理,便自作主张做了隐瞒,如今都已安排妥当,便特来向父亲母亲请罪。”
  说完这些,他又觉不够,再次俯身磕了一个头。
  “也请父亲母亲能够成全含章与寒公子。”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屋内就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氛围僵持了片刻,时父时献最后还是压着声音训斥了出来。
  “时易之,你从小读的书便是这样教你的?教你与他人暗通款曲?教你不给人名分?教你将人带回屋檐下却还是让人名不正言不顺?”
  时献平日里淡然稳重的面上已经染上了几分薄薄的怒意。“难道只是出门几月,就教你将时家的家规祖训以及为人的礼法自尊都忘了吗?”
  时易之一怔,抿着唇低头应了一声。“含章知错。”
  然而他的态度却并未改变当前凝滞的氛围。
  时献深吸了几口气,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方才那些还未将他心中的怒火道尽。
  “阿献,你别急。”丁安荷赶忙压住了他搭在太师椅上的手,又轻轻地拍了几下。“且让我先仔细问问。”
  说着,她扭头看向了时易之,嗫嚅几番才正色开口问道:“你们可是从前就认识了?”
  “不是。”时易之摇头。
  “那……那此举是你们商议后共同决定的?”
  时易之顿了顿,“也不是,是含章独断,觉得如此可能更为妥当,所以才做了隐瞒。”
  “你……”丁安荷似乎也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后才说:“含章,你这么说,阿娘听得还是不太懂,不若你从头与我们细说一遍?也好让我们对冠……对寒公子更了解几分?”
  亲厚的母亲总是要比严厉的父亲更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时易之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地偏转了一下身子,就对着丁安荷开始慢慢讲述起来。
  和冠寒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莫名让人印象深刻,因而现在真的要让他从头再说,其实也并不困难。
  在说到某些事情时,他甚至还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面上挂起了很淡的笑。
  不过时易之也没彻底失去理智,关于南风馆与户籍的一切他都刻意地含糊了过去,只挑了些重要的来讲。
  ——他自己虽不在意,却还是觉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少,免得日后再多生事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丁安荷扶着额,点了几下头。“为娘知道了。
  “只是含章,寒公子本就孤身一人在这世间,之后又离开熟悉的地方随你来到清州,就更是无依无靠了。他周围能信赖的唯有你而已,你如此行事,看似周全,其实不妥,会让他愈发惶恐不安。”
  丁安荷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口气。“想来这些日子,他也一定很害怕吧。”
  时易之知道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也知道回到清州之后让冠寒受了很多委屈。
  因此丁安荷的这番话,他只是受着,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瞧着他的模样,丁安荷再次无奈地长叹了声。
  “含章,阿娘再问你一遍,你对寒公子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只贪图他青春颜色好?若是真心又是否考虑清楚做好打算了?你要知道,你们两人可都是男人。”
  知晓此事者,包括冠寒本人,无一不问时易之是不是贪恋冠寒的美色。
  次数多了,倒真的显得他时易之像个只贪图容貌的登徒子了。
  他苦笑一声,“母亲,含章又怎会是那样肤浅之人?而且含章也愿在此以性命起誓,此生对寒公子绝不会有二心!”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既心意已决,那也无需再多说。”丁安荷无奈摇头。
  时易之起初是带着好事多磨的决心来的,毕竟他这事做得不妥当,向来讲究规矩的父亲这关必定不好过。
  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如此轻松地解决了,甚至于祖母那边他都无需再独自面对。
  一时之间,时易之有些恍惚和怔愣,也下意识地看了时献一眼。
  时献面上的怒意已经被收了回去,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稳重威严的模样。
  或许是察觉到了时易之的视线,他移着目光平和地与时易之对视了一眼。
  时易之一怔,很快收回目光,没再多看。
  “好了好了,你且回去吧。”丁安荷大抵也是发现了他们父子二人的短暂交流,对着时易之摆摆手,“最好再与寒公子好好说说,然后挑个日子我们坐下慢慢谈,至于你祖母那边——就由我与你阿爹先去探探口风。”
  “是。”时易之得了话,终于站直了身,又行礼道:“那含章就先退下了。”
  丁安荷“嗯”了一声,让他回去的时候慢些。
  不过就在时易之一只脚刚刚迈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又喊住了人。
  “对了,既然你二人还未成婚,那就不能再住同一个院子了,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丁安荷沉吟片刻,很快做了决定。“待会儿我让人再去收拾一间院子出来,今夜你们就分开吧。”
  第58章 第二十六簇 会面
  噩耗,简直就是天大的噩耗!
  冠寒病才刚好,就成了时家大少爷的未婚夫婿;病才刚好,就得知要找个日子和时易之去见父母;病才刚好,就要被请出时易之的院子。
  时易之那屋的床,他才暖热没多久呢!
  可时夫人的贴身婢女都入院来请了,冠寒也不好像对待时易之那般使计拒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月竹收拾东西。
  然而看着自己已经住惯了的屋子,他是这也舍不下,那也想带走,恨不得将整间屋子都搬过去。
  但是终究也不能,最后就只得连连叹气了。
  总之不管怎样拖延时间,该走也还是要走的。
  在时易之的陪伴下,他三步一回头地出了院子,带着自己的行李去到了距离竹林也不算太远的花锦院。
  花锦院倒是比时易之的“幽篁里”热闹富贵得多,院里栽种的花草大多都临冬枯萎了,便摆放了许多盆从外购置来的名花名草。
  皎白的香雪兰、团簇的茶花、幽香的腊梅……一团团一片片,宛若一片花田,湿寒的初冬也仿佛被映成了万物勃发的春天。
  嗅着院中馥郁的香气,冠寒心中的郁气顿时瞬间散去不少。
  “往后我日日与花作伴,就不会再记得藏在府中角落的青竹了。”冠寒脚步轻快地往主屋走。“时少爷可要小心了,你看这些花开得多盛啊。”
  时易之跟在冠寒的身后往里走,瞧着院中的景象也没生出动容来。
  听了冠寒的话,就很是小声地接了一句,“寒公子也是花。”
  他这本来就是下意识的嘟囔,哪知就这么点大的声音也还是让冠寒给听见了。
  “花?”冠寒回过神,看着时易之笑得眉眼弯弯。“那你说说我是什么花?”
  时易之下意识地就想作答,可思及冠寒对从前那些事物的厌恶,就一下又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冠寒说。
  猜中时易之心中所想,他颇有些得意,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脑袋。“其实我自己也挺喜欢那花的。身上这味道根本也去不掉,左右还挺好闻的,那往后继续留着也没什么。”
  说着,他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时易之的脸。
  轻声道:“而且就像你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一个叫做时易之的人已经把它们都烧毁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从今往后,我们只活现在,只活将来。”
  现在有时易之,将来也有时易之。
  时易之读懂了冠寒言外之意,倏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被一股冲动怂恿着将藏在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我初次见你的那一夜,攀上窗棂的金桂在月光下泛着灼灼的光,可我却无法多看,只因你在窗前。
  “如今纵使这院中花有千百种,也不敌那夜团簇的金桂开得漂亮。”
  “时易之,你从哪学来的这样好听的话。”冠寒得意地笑,笑完又低哼了一声,“这院中的花个个开得都好 ,金桂才不要与它们争艳呢,各开各的就好,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景色。”
  虽然说的话不那么满意,但看着冠寒的神情,时易之就知道自己这番话或许是说得还算不错的。
  心中也欣喜不已——看来仔细研究的那些话本子确实大有用处!
  而后两人也没再就此多说,先后进了主屋,开始亲手布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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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吩咐了要分院住,时易之到底也不好在花锦院里太久,只待了一个多时辰就说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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