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进宝接过小吃车,有些不放心地道:“要不一起走呗,我推着车走不快。”
  “那你就走快点,快去吧。”江盼催促。
  见此,林进宝就不管了,推着车往前走。
  江盼故意落后几步,最后站在路边不走了,找了个石头块儿坐下,时远归见此跟着坐在旁边。
  此时已近傍晚,天空只余残阳,秋天的田野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有风吹过,带来一抹凉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江盼歪头看着时远归道:“时大哥,你认识我娘么?”
  时远归不知道江盼为什么问起这个,不过江盼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老远见过几面,没说过话。”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随我娘姓是因为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吧?”
  时远归知道。
  虽然他才来林家村两三年,但村里人没事干的时候喜欢说闲话,总有一两句传到他耳中。当年江燕带着江盼进林家大门时提的两个条件,以及后面林家闹分家的事,村里人津津乐道好几年。
  他想不知道都难。
  “嗯,知道。”
  江盼:“其实我不知道我亲爹是谁。”
  时远归诧异地看向江盼,落日余晖下江盼的脸看不出神色,有点虚缈。
  据他所知江盼来林家村时已经五岁,肯定记事了,怎么会不知道亲爹是谁?除非……
  江盼看出时远归的诧异,他并没有不好意思,语气悠长的像是说别人的故事,本来也是别人的故事。
  “我并不是婚生子。我娘的祖父也就是我曾祖父是一名老童生,跟我娘逃难到的大溪村。后来我曾祖父在大溪村办书塾,我娘跟一个书生有了往来,两家长辈其实已经默许,只等书生考过秀才就成亲。”
  说到这,江盼停了下来。
  时远归不由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就是很老套俗气的故事。
  书生考上了秀才,却并没有立刻履行承诺娶江燕。哄着江燕跟他有了首尾,这才说他只能纳江燕做妾,正妻家里有安排。
  原来书生攀上了学正大人,学正拟将小女儿嫁与书生。书生既舍不下到手的前途,又丢不了江燕的貌美柔情。
  书生娘就出主意让书生跟江燕生米煮成熟饭,这样江燕不做妾也只能做妾,而他们也不用得罪学正,前途一片光明。
  江老童生和江燕都是性烈之人,知道此事后将书生打了出去,扬言宁为穷人妻,不做富门妾。
  可江燕怀孕了。
  原本是计划打掉的,可江燕反悔了,她想生下这个孩子。次年孩子出生,江老童生取单字“盼”为名。
  江盼五岁时,江老童生故去,江燕带着江盼来到林家。
  江盼:“后面的事,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时远归深深望着江盼,右手轻抚对方的面容,声音带着沙哑:“你叫江盼,你祖父和你娘肯定是盼着你出生的,不要难过。”
  江盼说起这个,可不是想让时远归反过来安慰自己,他拉过时远归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两手紧紧包裹着攥在手心。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时大哥,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
  他既是对时远归说,又是对自己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谁又能说得清呢?书生是我亲爹,我却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林大仁不是我亲爹,可他却实实在在养了我八年,不曾亏待一丝一毫。林家二老是萍萍和安安的亲爷爷奶奶,可在两小孩刚失去双亲时却被他们当成累赘打算卖掉。”
  江盼看着时远归,目光灼灼:“还有你,时大哥,你我于微末相识,却彼此信任。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至少现在,我想用心生活,好好珍惜眼前之人。”
  “珍惜眼前之人……”时远归目光松怔,嘴里喃喃道:“江盼……”
  情之所向,时远归挣开被江盼紧攥的右手,将人搂抱在怀,头埋在江盼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嘴里不停呢喃:“江盼,江盼,江盼。”
  江盼心脏骤然收紧,眼眶发酸,手环过时远归腰身,轻拍对方后背:“我在呢,时远归,我在呢。”
  时远归嗡着声音:“他是我爹。”
  “我知道。”
  “他对我不好。”
  “以后我对你好。”
  “我不记事起我娘就去世了,后来他又娶了一个,我没有家了。”
  江盼心中满是疼惜,扶在他后背的手收紧:“以后有我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
  “我不满十八岁,他们就逼我上战场,希望我死在外面;我战场拼杀回来,却无家可归,像孤魂野鬼般在外飘荡。”
  江盼嘴里干的厉害,有什么堵在嗓子,让他发不出声,只能用侧脸紧贴怀里微微发颤的人。
  “我很害怕,我始终一个人。”
  “以后不会了,有我陪着你。”
  时远归箍着江盼,箍的很紧:“江盼,别丢开我。”
  江盼心里涨的酸痛,眼睛涩的想流泪,他轻抚过时远归的头发,后背,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看着自己,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水啧。
  他拇指轻轻滑过时远归嘴角,忍着想亲上去的冲动,指尖落到耳垂,轻轻摩娑。
  时远归朦胧着双眼望向江盼,在对方温柔到溺死人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对着光大声呼喊,祈祷给他一根浮木,别让他溺水身亡。
  黄昏谢去,夜幕悄然铺开,时远归在逐渐升起的月光下,听到来自江盼的承诺。
  他听见那声音说:“时远归,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
  041 打算
  江盼打算重置计划。
  本来他是想手上攒点银子后,给院子里打一口斤,买一头骡子,趁着农忙期间不出摊多开垦点荒地,种点豆类作物。
  等农忙结束后继续在县城出摊,冬天就卖炸串和热饮。过完年天气暖和了,手上银子也多些,就在县城盘一家铺子,专门卖串串。
  至于他跟时远归的木艺馆,现在就先接定制单,等他在县城的串串店开起来,就开始物色门店,再正式开张。
  之前他总想着日子慢一点,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来,也挺好的。
  但是那天晚上回来后,江盼就不这么想了。
  他迫切的想要给时远归一个家,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个的家。
  萍萍和安安是他的家人,这里是他的家,他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家里的一切。他必须给萍萍和安安挣下足够的家业,让他们俩这一生衣食无忧。
  但对时远归来说不一样,他不能让时远归和他一起承担这些责任,这对时远归不公平。
  他现在必须尽快攒钱。
  骡子和水井先搁置,本来打算要开垦的荒地也搁置,家里的三亩旱地他打算一亩全部用来种辣椒,找块儿荒地撒点豆子下去;现在种完辣椒,大概正月左右能收,他的店铺刚好能用,也能卖些出去;而现在种的豆子,明年收割后,刚好能赶上春小麦播种,这种轮作方式,既不耽误收成,还能提高产量。
  现在是九月初,他还能再出摊一些日子,趁这段时间,多攒点钱。等农忙结束后,就直接在县城盘铺子,开串串店,刚好前些时间种在前院的辣椒也快成熟了,到时候正好用的上。
  冬天天气冷,串串生意肯定好。
  等过完年,就把串串店和饮品店单独分开,萍萍和安安一人一个店,靠着这两个店的收入,他们的生活也会有保障。
  他就用心经营跟时远归的木艺馆。
  至于时远归,江盼有些犹豫。
  他能明显感觉到时远归对他的变化,这变化什么时候发生的,他说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他对时远归来说是特别的。
  这种感觉来自于跟时远归每一次对视,每一次接触。
  至于时远归是不是也喜欢他,他觉得是喜欢的。
  但这种喜欢是否是爱情,他不敢赌。
  江盼觉得自己变了,以前对时远归的心思是不管不顾,想的都是怎么拿下他;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怕对方反感,怕对方拒绝。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忐忑,在害怕。
  只要答案存在一丝否定的可能,江盼都不会也不敢让时远归知道他的心思。
  如果一直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他愿意永远保持目前这种状态,只要他们两个彼此依赖,互相信任,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可以。
  无论他们是何关系。
  想好这些,江盼心里更有干劲儿。
  后来几天出摊,林进宝都觉得江盼跟变了个人一样:“哥,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怎么说呢,没有以前那么懒散,有种……”林进宝组织了一下措辞:“你说的那种,打了鸡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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