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受这个罪?凭什么要让安安白受苦痛?凭什么田娘子一家不能得到教训?凭什么他要乖乖听话?
  如果他接受里正的安排,田娘子一家会反思吗?会觉得做错了吗?
  不会。
  或许他们会碍于里正的面子出医药费,被摁着道歉,但他们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压他们三个,他们会有恃无恐,反正大不了就是赔点钱,又能怎么样呢?
  刀没挨到自己身上,永远不会觉得痛。
  不单是田娘子他们,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看,江盼就是软弱的,亲弟快被打死了,都不知道还手。
  而安安呢,遭受过霸凌的安安呢?他会觉得哥哥无用,会觉得自己弱小,会反思自己,怀疑自己,一直活在阴影中,需要用一辈子来疗伤……
  “江盼,江盼?”里正看江盼一直阴着脸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打断。
  江盼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里正爷爷,我不会去衙门状告田富母子了。”
  听江盼如此说,里正微微放心。
  平时没多相处,但接触的几次来看,江盼都是胸有大局的,这朝听他说不去衙门,里正是相信的。
  里正拍了拍江盼的肩膀道:“正该如此,你能听进去我们说的话就好。至于安安,我也不会让他白白遭罪,等他醒过来,就让田富母子道歉,你们一应医药费用,都让他们家出。”
  “再说吧。”江盼并不在乎。
  见此,里正也不再多说,背着手出了院子。
  --
  时远归来的比想象中要快,来回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时辰。
  刚上缓坡,就看到里正和江盼几人等在院子外面,他赶紧走到院子门口,小心将韩大夫扶下骡子,跟里正几人解释:“我之前当兵骑过马,骑着骡子比车更快,就没有驾车,只是里正家的骡子可能累到了。”
  里正摆了摆手:“这个无碍,大夫来了就好。”
  “对了,这是百草堂的韩大夫,在整个城安县都很有名。”时远归跟大伙介绍。
  江盼:“叨扰韩大夫了。”
  韩大夫一路被迫骑骡子过来,腿还是软的,不过知道时远归救人心切,并无责怪之意:“无事,救人要紧,速速带我去看病人。”
  “您这边请。”
  江盼带韩大夫进屋,时远归将骡子栓到外院门口,安排进宝照看骡子,他跟着进去。
  林大夫见时远归请了县城大夫来,赶忙让开床侧,跟韩大夫说了下情况:“……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没敢动,因不知道后续怎么治疗,没乱用药,瞧着有发热症状。”
  一听林安安有发热之状,江盼心里紧张,牢牢盯着韩大夫,想听他怎么说。
  韩大夫先给林安安号了号脉,再翻开眼睛和口腔观察,最后检查额头伤口。
  看了大概有一盏茶时间,才微微舒了口气:“应是无碍,呛水被救及时,手脚保暖得当,伤口止血做的不错,发热是落水引起,并非伤口感染。”
  韩大夫话落,众人都如释重负。
  尤其是后面跟进来的里正,他都不知道若安安有个三长两短,江盼会怎么闹。这朝人没有大碍,只是发热和额头伤口的话,想来江盼也不会有过激举措了。
  江盼追问:“那额头的伤口呢?可能缝合?是否会有后遗症?”
  韩大夫一边整理工具,一边回答:“伤口要缝合,估计得有七八针,后遗症应是没有,只是疤痕难祛,不过你弟年幼,等长大后疤痕会变淡,平时用额发遮挡着,不明显。”
  只要没有后遗症,留疤就留疤吧。
  “如此,就有劳韩大夫了。”
  韩大夫摇摇头,开始给林安安重新清理伤口,进行缝合。
  江盼让其他人都去堂屋坐着,他自己在床边守着,时远归也跟着留了下来。
  林大夫在一旁辅助韩大夫处理伤口。
  “棉花沾酒擦拭伤口周围。”
  “刀。”
  “往下刮,对,把腐肉刮掉。”
  “针。”
  “摁住他手脚,筷子横着塞嘴里,防止他疼醒咬舌。”
  “灯往前点儿。”……
  江盼站在床头,看林安安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韩大夫用刀刮治额头伤口,伤口有四五厘米长,斜横在额头。
  没有麻药,粗长的针头穿进林安安额头皮肤里,应是很疼,昏迷中的人眉头紧皱,脸颊脖颈瞬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江盼突然就想起他刚来这里,闭着眼睛之际,林安安小小一个人,守在他旁边,给他用布巾擦汗。
  如果他护不住林安安,如果他不能给林安安讨回公道……
  时远归隔着衣袖拉了拉江盼的手,轻轻安抚。
  他刚从县城回来,院子门外第一眼看到江盼,就觉得这人情绪不对,当时忙着其他,顾不上问。
  这会儿他的不安更甚,捏了捏江盼的手,眼神询问。
  江盼轻轻摇了摇头,手没有挣脱,在衣袖的遮挡下任由时远归握着。
  --守夜--
  “好了。”
  韩大夫最后打了个特殊线节,将针头拿下,伤口才算缝合完毕。
  “伤口比我想象的要深一点,全部缝了八针。”韩大夫收拾看病工具,交代道:“我会留下来,你们也留个人在床前守着,今夜尤其重要,若不复烧,明早应该能醒。人醒后伤口会慢慢恢复,五日之后来县城找我拆线。”
  江盼鞠了一礼:“多谢两位大夫,若不是两位大夫倾力相救,安安恐怕凶多吉少。江盼无以为报,他日若有需要,招呼一声,江盼必不推辞。”
  林大夫赶忙道:“我没做什么,多亏韩大夫,我跟着也学到不少。”
  伤口处理完,韩大夫提着的心落到实处,这会儿开了个玩笑:“不值当道谢,救人本是我们职责所在,就是远归这小子,着急忙慌的赶路,一路上可颠坏老夫了。”
  时远归连忙道歉:“是我的错,回头我去山里寻几味药,改日上门给韩大夫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们帮我记好了。”韩大夫呵呵笑了,想起一事,犹豫片刻还是对江盼道:“我刚给你弟检查,发现他身体往日亏空太多,若无此遭遇,吃食上仔细些,也能慢慢补回来,只是这次失血过多,又受冷发热,想来醒后身体会出现虚弱之症。”
  江盼何尝不知原主三兄妹身体亏空太多,他自己还好,这段时间多有锻炼,渐渐好了起来。萍萍和安安年纪小,亏空的厉害,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这会儿韩大夫指出,他便顺势请教:“不满韩大夫,之前家里情况不好,弟弟妹妹在吃食上多有短缺,导致身体亏空。这几个月来我已尽力在吃食上费心,只是时日尚短,未见成效。不知韩大夫可有法子,还望指教。”
  韩大夫本想直接用人参,看到江盼家境不好,才有所犹豫。只是毕竟医者父母心,明明有药材可用,就不忍对方因钱财白白失去医治机会。
  他拿出出门前让伙计装好的人参,跟江盼解释:“这根人参是前些日子我偶然所得,本打算直接入药,具体情况还得跟你细说一二。这人参年份虽不是很长,但如今市场难寻。你若有难处,我就替换其他药物,效果会打折,但也管用;你若要用,这人参按收购价算你,二十六两银子,你可分一年付清。”
  “用,就用它。韩大夫,不用分一年,我等会就给您拿钱。”江盼知道韩大夫在照顾他们,二十六两是他们占便宜。
  韩大夫:“也罢,那你只付二十六两就行,其他不收你钱。”
  江盼忙推辞:“那怎么行?您这么远能过来一趟,我们已是十分感激,诊金和药材的费用,您无论如何都得收。”
  “那这样吧,”韩大夫沉吟片刻,道:“我听林大夫说你弟呛水是你救治,你若方便,可将救治方法告知我跟林大夫,大家都结个善缘。”
  “这有何难。”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而且推广开来能救更多人,江盼很愿意分享。
  自从教林进宝三人识字,时远归就给江盼屋头制了一张书桌,这会纸笔都有,江盼提笔就写,写完想了想又画了几幅简笔画,一一标注说明。
  “好字!”韩大夫拿到后第一反应是夸字,他有点惋惜道:“这么好的字,怎么没好好读书?”
  江盼笑了笑:“幼时跟着曾祖父学过一二,不值得说道的。”
  想想江盼家的情况,韩大夫惋惜地摇摇头,才去看江盼写的东西,边看边点头:“不错。”“很不错。”“嗯,这画的不错,看着很是直观。”“不错。”
  看韩大夫连连点头,林大夫急的也想看,江盼就又给他写了同样一副。
  林大夫看过后啧啧称奇:“没想到竟是这样,这也太神奇了。江盼,你这方子就这样送我,是我占你便宜了。”他之前也打算不收医药费的,他本来就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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