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以令点点头,又看向南宫赐,见对方思索片刻,忽然问自己:“你还想吃饼吗?”
“啊,”谢以令愣了愣,摸了摸后脑一笑,“罢了,现在哪里找得到。”
阿四本以为有东西吃了,一听这话,眉毛一皱,嘴巴撅得老高。
“行了。”谢以令弹了弹他圆乎乎的脑袋瓜儿,安抚他,“今晚就先这么委屈着,明天再找地方带你去吃好东西。”
阿四摇头晃脑道:“我是为了吃的吗?我是为你们如此对待小孩儿而寒心呢!”
谢以令笑了笑,推着他往屋里走。南宫赐紧随其后,徒留顾桓之一人一马两两相望。
顾桓之看了看正望着自己的老马,认命地牵起了绳子,扯了扯道:“走吧。”
走到门前,谢以令松开推着阿四的手,正要推门时,却被南宫赐拉到了一边:“我来。”
门被缓缓推开,“吱”一声,扬起一阵尘灰。
第13章 鬼居处三坟吊白骨
谢以令扇了扇眼前的灰尘,掩住口鼻道:“这房子看起来,的确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南宫赐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咒,指尖一点,那符咒便有了灵识一般在屋内转悠起来。虽只是个小小的符咒,谢以令却无端生出,它身上有着南宫赐一样严谨气质的错觉。
符咒转了好几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南宫赐随手将它收了回来。
谢以令冲他笑得坦然:“师尊,这东西你还用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南宫赐将符咒拿出来递给他。
谢以令伸手接过,像看什么新鲜事物一般,捧在手心里研究,他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南宫赐使用这东西。
“此符咒名为‘检’,可查有无邪怨之物。”南宫赐在一旁为他讲述。
谢以令边看边点头:“真是个好东西,师尊,以后你教我的时候,我也要学这个。”
他带着好奇的脸落在南宫赐眼中,似乎勾起了南宫赐的某些回忆。只听南宫赐忽然话锋一转:“我后面要去一趟墉城,拜访将前辈。”
“好啊,师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谢以令想也没想地说道。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妙。
果然,南宫赐神色微变:“五年前,墉城天墉府就被灭门了,你不知道吗?”
谢以令微微瞥开目光:“师尊这是何意?我因深居鬼城忙于生计,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如此拙劣的借口,恐怕就连阿四也骗不住。
但令人意外的是,南宫赐并没有继续追究。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质问:“那你总应该经历过大荒年。”
谢以令双手发凉,他抬眼直视南宫赐,嘴唇嚅动,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
南宫赐的目光再度落在谢以令脸上,像是审视,又像只是单纯的注视。
谢以令逼着自己迎着这目光看去,望见那双熟悉的冷眸。南宫赐的眸色很浅,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两颗琉璃珠,没有一丝温度。
这种想法简直是欲加之罪。
在南宫赐无数次看向谢以令的时候,甚至在谢以令没发现南宫赐的视线前,那双眼睛里就已经有了融不开的热意。
“十年前,”南宫赐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像是在缓慢启封自己的记忆,“曾出现过天洪降世的预兆。”
天洪,降世?
这不是当年他得知的天机吗?是他拼尽全力,哪怕拿命也要阻止的一场天灾。
“我,我知道这个的。”谢以令瞥了一眼南宫赐,强作镇定道。
南宫赐看了看他,声音有些低沉:“虽说后来,天洪降世的预兆并没有成真,但是第二年却迎来了天旱。几乎所有的河流在一月内全部干涸,青山倾覆,土原荒凉,黎民的粮田也不能幸免。彼时,更有血蝗现世,所过之地,寸草不留。”
谢以令只觉被晴天疾雷击中,全身迅速凉了下去,耳边只有南宫赐缓缓的叙述。
“那是一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荒。仙门倾尽全力,也没能阻止这场天灾。整整三年,只剩满目疮痍。”
顾桓之进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屋内已经收拾了个大概,谢以令沉默着找出来一根白烛,点亮后稳稳立在桌上。
屋内唯一一张木质床榻被虫蛀穿了大部分,几乎不能躺人。
谢以令收起符咒,去茅草房搜了些干净的茅草过来铺在地上,又翻翻找找从柜子里找出一条薄棉被,铺在了茅草上,过程里有意避开了与南宫赐对视。
四人并排而坐,靠着床沿正好不拥不挤。谢以令把阿四抱到中间,让他挨着顾桓之跟南宫赐,自己则选择坐在最靠外的地方。脑海中,南宫赐的话挥之不去。
无论是天洪还是天灾,都掩不住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谢以令自以为聪明一世,到头来不过是被天道耍了一番。
不是想为苍生挡灾么?你挡的是天洪,但我还能降下天旱。
谢以令心里压抑着一股火,焚得他百骨痛绝。他低头垂眸,觉得愧疚极了,以逃避的姿态,不愿也不敢去感受南宫赐的存在。
是他太过狂妄,误以为自己能违抗天道,到头来,不过是让珍视之人受到伤害,无端分离数十载。
原来天命在天,生死才由己。
可是……南宫赐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些?又为什么会想到用墉城来试探自己?
莫非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了?
此刻的谢以令脑中一片混乱,被天道戏耍的火气冲昏了他的思路,因此什么结论也没得出。
不甘与愤恨在屋外的虫鸣渐静中阵阵退去,谢以令冷静下来,弃了自重生后“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心中有了决定。
无论因何重生,因谁重生,都算是天道欠他的,他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南宫赐。
幸好,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谢以令抚着早已睡熟过去的阿四,静静地空望着木门,逐渐有了睡意。
夜籁俱寂,一时间声响全无,屋内其余人熟睡的呼吸声竟也听不见。半睡半醒间,谢以令觉得似有一阵不温不凉的风擦过他的左脸,紧接着便是左手处,感到一阵潮意。
寒气浸骨,他忍不住抖了抖。可实际上,他分毫未动。
有什么东西站在了他的左旁。谢以令此时脑中一片清醒,身体却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右边就是南宫赐。
想到这儿,谢以令心中突如其来地放松了几分,只要这东西动手,以南宫赐的功力,不可能察觉不到。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什么藤蔓植物在瞬间生长,他心中不免好奇。
待那东西垂到他头上,在他脸上扫过几阵后,谢以令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人的头发。
额上的冷汗在这种僵持下顺着眉眼往下滴,划过下颚时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只有半个时辰,谢以令陡然从一股失重感中惊醒过来。
“师——”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下意识抬起左手去抓南宫赐,一句话才冒出一个字,那只手便在半路被南宫赐捉住。
“怎么了?”南宫赐迎着仅剩的烛光偏头去看他,却见谢以令满头冷汗,脸色如纸,握住的手也是冰冷一片。
“有、有东西在屋里!”顾不得之前两人间微妙的尴尬,谢以令急促地喘息,对南宫赐说道。
顾桓之在谢以令叫的第一声时也醒了过来,他伸手半抱住还在睡觉的阿四,身子往他们那儿凑了凑,眉头紧皱道:“谢师兄,你没事吧?”
谢以令摇了摇头:“并无大碍,只是心里恶心,那东西的头发一直折磨我。”
南宫赐眼神暗了暗:“能避开检咒,估计有点本事。”
话音落下,他递过去一方手帕,轻声对满头冷汗的谢以令道:“擦擦吧。”
谢以令接过手帕擦干净了额头的汗,小声道:“谢谢师尊。”
南宫赐只轻轻摇了摇头。
几人当即收拾了东西出门,顾桓之道:“今夜怕是只能夜宿林野了。”
谢以令提着阿四,朝四下看了看,唯天与山与林之间有深浅颜色之差。
他转过身,看向南宫赐:“师尊,连你都察觉不了,会不会是什么极其邪恶厉害的东西?”
南宫赐道:“‘检’并非万能,这屋子附近草木葱郁,并不像有邪气聚集的样子,应当不是。”
不是邪物,莫非是修炼的精物?谢以令心里猜测,回想起那发丝扫过脸颊的感觉,又起了些膈应。
南宫赐继续说:“虽然‘检’可探邪怨,但不可探哀思。那东西恐是生前心有所哀所思,却不生怨念,徘徊原地,不愿离去。”
“嚓”一声,阿四摊开两手,左右掌心各有一团火,他眨了眨两只黑白分明的眼,问道:“那要去找找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