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虽然各仙门竭尽全力寻找,但墨城的确无一活口。他们只能把满城尸体运到青枫林,一一埋葬。
结束这一切后,各仙门皆派弟子四处云游,打探雁无羁的下落。
南宫赐重回南归后,带弟子下山历练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身上。不过,倒也有独身一人的时候。
那时他走在世间,夜幕里用碧落作琴,灵力为弦,谱一首引灵。
偶尔引来一些不知来路的鬼魂,他便用碧落通阴阳,去昧度化,送入阴司泉下。
这夜,南宫赐引灵时心有预料,等回过头,他看见一道半虚半实的身影。
心悬浮半空,在看清那身影的面容后,又重重落下。
“墨公子?”南宫赐轻声道。
已为魂魄的墨南衣寻声看向他,浑不相似:“你是?”
南宫赐拧了下眉心,只当他是魂魄受损,记忆残缺。他解释了两人的身份,问道:“墨公子,你怎么没去阴司泉,反而在世间游荡?”
墨南衣反应迟钝,语调轻如薄雾:“我……身上还有一件东西,不知交给谁。”
南宫赐道:“若是需要托付给谁,我可以帮你。”
墨南衣顿了许久,才道:“世上已无血亲,无托无依。”
南宫赐沉默下来。
墨南衣如一团雾飘到南宫赐面前:“不过,我心里隐约记着一件事,只是想不起来。扶风道长,不知你可有办法帮我?”
南宫赐虽没十成把握,但不至于最后情况比现在更糟。他点头答应,用灵力帮墨南衣探了下情况。
三魂七魄俱在,灵识也完好无损,按理说不应如此。
“怎么了?”见南宫赐不言,墨南衣忍不住问道。
“有些奇怪。”南宫赐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谢辞。
他问道:“墨公子你还记得谢辞吗?”
墨南衣一愣,神情陷入回想。
“不,”他摇头,“我不记得。但是,又似乎在何时听过这个名字。”
南宫赐明白了情况。
冥冥之中,似是天道从中作梗,定要彻底抹灭谢辞在世间的痕迹。
不等他想出对策,墨南衣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南宫赐惊讶抬眼,听见墨南衣继续道:“不知为何,以令仙君明明在我记忆里,却总像蒙了一层布,看不清,望不透。不过,我还记得他在北邙山救了我与墨家弟子之事。”
这件事谢辞对南宫赐提过一句,他是有印象的。
墨南衣想起了谢以令,问道:“以令仙君怎么没跟扶风道长你一起?”
南宫赐抿了抿唇,神情回避,半晌,才启唇轻声道:“谢辞他,已去世七年了。”
墨南衣被这消息震得定在原地,好半天才道:“实在是造化弄人,以令仙君那样的人怎么会……”
却不曾想过,他自己也是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
南宫赐心绪凄且乱,勉强道:“墨公子,那你接下来也该入阴司泉了,再拖下去,恐怕阴差就要找来了。”
墨南衣谢过他的好心提醒,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扶风道长,我想交给你的,是这个。”
他缓缓张开五指,掌心出现一件四方明亮的物品。
南宫赐虽然奇怪,但并未多问,只道:“墨公子想让我如何处理这东西?”
墨南衣笑了笑:“扶风道长不问这是什么?”
南宫赐依言道:“是什么?”
“边灵。”墨南衣抬了抬手,把东西递到南宫赐面前,“墨城不复存在,我心已死。边灵跟着我没用,扶风道长你拿去,处置随你。”
南宫赐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灵器作用非凡,岂我一人能定。墨公子还是另想个安排。”
墨南衣道:“扶风道长先前吹的,是引灵曲?”
南宫赐眼神立刻扫过去,后知后觉失态,又微微垂眸道:“是。”
“引灵曲聚碎魂,”墨南衣笑了下,“扶风道长总不可能是在引我之灵,聚我之魂吧。”
“那便是了。”见南宫赐不语,墨南衣自顾自的继续说,“既然你需要,何不拿去?就当还了北邙山的恩情。”
南宫赐握紧了碧落,双臂颤抖,双眼泛红。
墨南衣道:“在幼时,掌门便告诉我,世间有重生回天之效的,只有灵器。可是具体用法我却不知,扶风道长,这么些年,你找到方法了吗?”
南宫赐喉咙似被酸涩涨裂,一开口声音极哑:“找到了。”
“那就好。”墨南衣神色轻松了些,忽地又拿出一截白骨,“灵剑弹出的引灵曲功效终究不如正经乐器,可惜如今我手中也没有多余的,只能用骨笛做个赤南笛了。”
白骨成笛,递到了南宫赐面前。
“墨公子,”南宫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感激之情在胸腔几乎烧成了灰,“今日之恩,扶风铭记于心。”
灵器离开掌心,墨南衣的魂魄愈渐透明:“恩情使然,不必多谢。”
下一刻,他消失在湛然夜色里。
南宫赐低头望着手中的灵器与骨笛,乌发随夜风吹散。他将骨笛放到嘴边,白衣送魂,笛声暗哀。
须臾三年,阴尸现世,南宫赐带着一众弟子下山。
途中,他暗运灵力,避开弟子们,将引灵的笛声传向远方。
时年十月初二,他首次动用万鬼守尸,把灵器交给墨家不肯入轮回的万千鬼魂,让他们静候下步指令。
至此,赤南笛引灵聚碎魂,故人在云开见月时分重生。
第103章 君意逢我我意逢花
谢以令睁开眼, 自己正躺在地上。他侧身坐了起来,眼中带着探究。
这是一个无风无声,无边无尽的雪境。
脚下是没过鞋面的沙雪, 头顶是翻转过来的雪地。
虽身在冰天雪地,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反而周身被一股暖意包裹。
他在雪中走了许久, 直到脚下的积雪愈来愈浅,触感也从起落间的厚实变得轻盈, 直至一片柔软。
“嗡”一声, 耳边传来浸油灯草发出的“噼啪”炸裂, 以及隔着窗户的狂风呼啸。
白茫茫之中,谢以令茫然四顾,寻找这些声音从何而来。
“谢辞……”
风雪中卷过来一句轻唤。
谢以令伸手去抓,几片雪花从他指缝擦过, 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凉意。
“谢辞,该醒了。”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谢以令正要问他是谁, 肩上落下一双手,将他猛地往前一推。
雪融化春,远方飘来一朵粉艳的花, 随风浮动,正巧贴上他的唇。
是桃花。
谢以令心念一动, 拿下桃花, 闻到了清幽的冷香,却不属于手中的花瓣。
神魂归窍,心灵合一。他于万境中苏醒,看见了梦中冷香的主人。
灯油炸了一声, 打破这场沉寂。
“这是哪儿?”谢以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
南宫赐替他拨去眼角发丝,道:“晋城的客栈。”
谢以令一动,伤口隐隐作痛,本想坐起身的想法一下疼灭了,干脆躺在床上问道:“我们回晋城了?那其他人呢?”
南宫赐语调又轻又缓,似是担心声音大一点儿便把他的魂吓跑了:“都已经回去了。”
谢以令握住不停帮自己梳理头发的手,似乎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忍不住开口调戏道:“南宫赐,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变成贤夫了?”
南宫赐动作一顿,抿了抿唇,被握住的手一动不动。
他棱角分明的脸在一豆烛火中忽明忽暗,明亮时清秀俊雅,晦暗时勾心夺魂。
色字头上一把刀,谢以令头上更是一片刀山。
他舔了舔唇,抬起下巴,白皙的脖子落了大片柔暖的烛光,话未出口,笑颜先展道:“南宫赐,你过来点儿,低头。”
咚!咚咚!
两人距离渐近,门外响起头撞木板的声音。
谢以令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推了推他:“你去开门,看看是谁。”
南宫赐的背影在他视线里走远,谢以令莫名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开心。
门刚打开,阿四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塞进门缝,看见来的人的是南宫赐,脸上的笑下意识想收回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收到一半又还了回来,表情可谓精彩。
南宫赐侧开身让他进去,关上了门。
“谢辞哥哥!”阿四跑到床边,眼泪汪汪开始小声告状,“他在屋外设了阵法不让我进,我只能敲门。”
谢以令道了句难怪,安慰他:“道长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不是针对你,别太难过。”
阿四努努嘴:“我才不会生他的气呢。”
说完,他回头瞥了一眼南宫赐的神情。
南宫赐走过来:“这是我的位置。”
阿四一愣,不情不愿地换到床尾去蹲着。
“你别逗他了。”谢以令按了按胸膛,“我这儿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