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在工坊里干活时,一同做工的有个姑娘,她会给我们讲报纸上的故事,这个《换魂记》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一开始听的时候,她只把这个故事当普通故事,可听到后面,她心里就慢慢有了其他想法。
  既然苏小姐可以用兄长的身份科举,说明她们女人也不笨,而苏少爷能顶住夫家和娘家的压力,坚持报官要求和离,走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会纺毛线,也会织布,去工坊干活,赚的钱也够她和小花生活,而不是拿回家供养李大牛那个人渣。人渣这个词还是她从那个姑娘口中得知的,和李大牛倒是很相符。
  王二丫当时只是有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胆子,毕竟娘家不会同意,夫家宗族也不会想李家出一个被和离的子孙。
  在他们看来,女人只要嫁了人,一辈子都是这家的人,不管夫家如何对待,都是他们的家务事。可一旦要和离,就关于整个宗族名声了,他们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昨天王二丫偷听到的消息,让她无法再怯弱下去,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女儿勇敢一次。
  今儿天还没亮,她就把女儿叫起来,送到工坊去,让一同做活的人帮忙看着,以防她不在家女儿被悄悄卖了。
  听了王二丫的计划,讲故事的那位元姑娘,自告奋勇要帮忙照看小花,让王二丫放心去找平云居士,还跟她说了该如何去报社,王二丫就这样一路问到了报社门口。
  “元三娘说,《换魂记》里的苏少爷,就是被他丈夫殴打,官府才判决让两人和离。我也被打了,这样能不能被判和离?”
  说着怕谢宁不信,王二丫卷起袖子,要给他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荣斋先生见此情景,赶紧转过身去,虽然他都当爷爷了,但男女之间还是要避讳着点。
  王二丫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疤痕,还有尚未消退的青紫。谢宁眼里满是心疼,谁能想到,如此瘦弱的一个妇人,身上竟能有这么多伤痕。
  荷花更是直接掉了眼泪,他本就是个感性的人,连听别人讲故事,都会触动落泪,更别说是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
  荷花带着哭腔道:“王婶子,您受苦了。”
  本来已经收住眼泪的王二丫,因为荷花的这一句话,又掉下了眼泪。连她父母都不曾说过这句话,今日却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哥儿这听到了。
  此情此景,连荣斋先生这个历经沧桑的人,都不免有些不忍,就更别说谢宁了。
  谢宁未出嫁前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听了王二丫的故事,是恨不得拿上鞭子狠狠抽李家人一顿。
  可这三年的主编经历告诉谢宁,事情不是一顿鞭子就能解决得了的。
  在这世道,男子天生就比女子哥儿尊贵,对女子哥儿颇为苛刻。女子哥儿未嫁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夫死从子,就王二丫的现状,夫家任何一个人的话,她都得听。
  哪怕是要卖掉她的女儿,她也没有说话的份。
  如果要阻止李家人卖掉小花,王二丫就必须要先跳出王家这个坑,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王二丫还是有几分智慧的,只听了《换魂记》的故事,就能联想到自己,还知道要找平云居士帮忙。
  只是谢宁这三年听到的故事,基本就没有闹上衙门的,他对大安律法不是很熟悉。想到这,谢宁朝荣斋先生看了一眼。
  此时荷花正安慰着王二丫,王二丫的袖子放了下来,荣斋先生也转了回来。
  接触到谢宁的眼神,荣斋先生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一般读书人是不会去了解大安律法的,有些甚至当了父母官,都不一定知道大安律法。
  荣斋先生还听别人说过,以前有个地方的父母官,判案从来不依照大安律法来判,只凭自己心意。有些该判流放的,他判成了死刑,而有些该判死刑的,他又判成无罪释放。
  这个县令当官期间,不知判了多少冤假错案,还是上官考核时发现不对,才把人这个县令撤职了。
  当时荣斋先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让他说大安律法,他还真不知道。
  无奈,谢宁只好对王二丫说:“王婶子,你的诉求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儿我们也会跟平云居士说的。如果你需要报官请求和离,必须要有人写状纸,不如就先在报社住下?也好等等平云居士的回复。”
  王二丫在荷花的安慰下,已收了眼泪,冲谢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失态了。”
  谢宁安抚一笑:“无碍。”
  王二丫说:“多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女儿还在元三娘家,我得和女儿在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荷花说:“这有什么,把你女儿接来一起住,我们报社地方大,有的是地方给你们住。”
  王二丫看向谢宁,谢宁点点头:“接来一起住吧,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见谢宁发话,王二丫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去接女儿来报社。毕竟再回那个家,万一人牙子来了,她一介妇人根本阻拦不住。
  为防王二丫的丈夫找这母女俩的麻烦,谢宁还安排了虎子和大河架着牛车把人送回去。
  至于问题该如何解决,谁写的《换魂记》,自然应该找谁来解决。
  于是,在翰林院悠闲地看了一天书的陆川,下值回到家中,一进家门就受到了谢宁的热情款待。
  第172章 找事
  “现在我们就想了解一下大安律法是怎么规定的,是不是和《换魂记》里写的一样?”
  陆川喝着谢宁奉上来的茶水,温度微凉,正好适合这个时节。谢宁站在陆川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捶肩膀。
  陆川沉吟片刻,说:“《大安律》确实有这一条规定,丈夫及其父母无故殴打妻子并造成伤害,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陆川来到大安之后,除了学习四书五经,了解大安的历史,还特意找了好几家书铺,买来《大安律》,了解大安的律法。
  初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了解当地的律法,否则不小心违法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三年时间,足够他对大安律法熟读于心。所以陆川给谢宁讲的《换魂记》,也无意识地结合了《大安律》的律法,让故事更有代入感。
  但是——
  谢宁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但是?”
  陆川眼神有些飘移,心虚地说:“这故事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在,为了剧情发展,我稍稍美化了亿点点。”
  谢宁捶肩膀的动作一顿:“一点点?是多少?”
  陆川没说话,反手抓住谢宁的手,拉着他在旁边的凳子坐下。
  谢宁从陆川的动作里意识到,这事儿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看向陆川的目光中有些担忧。
  陆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妻子状告丈夫,虽然不至于像前朝一般严苛,无论事实如何,妻子都要坐牢两年。《大安律》虽然改了这项规定,但仍然需要受到一定的惩罚。”
  谢宁:“是什么样的惩罚?”
  陆川面色沉重:“状告之前先杖刑一百,官府才会受理。”
  在陆川看来,大安的律法,充满了对女子哥儿的压迫,充分反映了封建社会对男尊女卑的推崇。
  整个社会不管是从人文风俗,还是在国家律法方面,都在逼迫女子哥儿必须做男子的附属品,轻易不能反抗。
  而一旦有人想要反抗,反抗之前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打消她们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
  听了陆川的话,谢宁皱着一张脸,眼里也满是沉重,他安抚王二丫的时候,说得意气昂扬,好像一定能帮到她,结果第一步就被拦住了。
  看谢宁的心情变得很低落,陆川安慰他:“也不是没有好的,至少咱们京城的这位京兆府尹大人,为人很是正值,判案完全参照《大安律》,不会只随着自己心意判案。只要那位王婶子说的属实,又能熬过一百杖,还是有希望能够和离的。”
  巡卫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一个负责巡城维护京城治安,一个负责京城的行政事务、司法审判和治安维护,两个部门时常需要往来。
  但是双方有一部分事务重合,常常会出现抢功的事情,两方的下属都有些看不惯对方。
  谢明经常和陆川吐槽现在这位京兆府尹戚大人,陆川也因此对这位戚大人有些了解。
  谢宁眼睛亮了一下,按照陆川的说法,只要王二丫能承受得了刑罚,她还是可以脱离李家的,不至于一辈子蹉跎在李家。
  据王二丫的说法,她十六岁嫁入李家,成亲八年,相当于她现在才二十四岁,她的一生还很长。
  谢宁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陆川也跟他一开始一样,先入为主地把人家叫作婶子。
  谢宁捂脸:“人家才二十四岁,你叫什么婶子?”
  陆川震惊:“你一开始不是说她面容沧桑,看着和娘一样吗?竟然才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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