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小崔,你稳住。”
裴司臣的声音沉稳有力,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小崔咬着牙嗯了一声,趁着一个急转弯甩掉了后面的车。
裴司臣则打开手机给顾远洲发了一个位置,希望有零星信号的时候能发出去,如果真的出什么意外,也让顾远洲知道他在哪出的事。
雨滴敲在车窗上,后面的那辆车紧追不舍,在略显险峻的山道上,发了疯似的撞上来。
啪啦。
裴司臣扭头看了一眼,是他们车上后备箱的盖子掉了。
那辆车好像发疯了,不顾一切就冲上来。
“小崔,尽量保护好自己,这次是跟上我受牵连了,是无妄之灾,如果咱们还能活着回去……”
“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我说实话,今天云总找过我了,他把我拉到包厢里说了几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车上动了手脚,真的不知道。”
砰。
又是一声。
这一次车子飘移地更厉害了,几乎是旋转着就擦着护栏过去。
右边的后视镜被撞下来,保险柜松松垮垮,要不是他们开的是越野车,估计早就散架了。
“他跟你说什么?”
“他问我合作的事,我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确定车门关了没有,我回去的时候是开着的。”
小崔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他踩在油门上的脚早就麻了,车停不了,又得提防后面的车。精神压力太大了,额前的汗珠不受控制地滴落,眼睫毛上都汗湿一片。
刺啦刺啦。
下着雨的路太湿滑了,好几次车子都因为斜坡的雨水倾斜摇摆,控制不住。
“小崔,这不是你的错,你好好开车。”
裴司臣的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他不抱希望的在手机上给顾远洲留了一段话。
[裴司臣:洲洲,我要是回不去了你记得提防云总,幸好我提前给你留了遗嘱,在家里的保险柜里,钥匙在我卧室的床头柜里,银色的那一个。要是,还好再抱抱你就好好,顾远洲我好喜欢你啊,也从来不后悔遇到你。]
随着巨大的声响,裴司臣按下发送键,他们的车子也开始被后车疯狂攻击,在一个急转弯处,车子狠狠甩了出去。
安全气囊弹出来,裴司臣觉得身子很轻很轻,像是要飞到天上。
脑袋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黏糊糊的,裴司臣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那是血,源源不断的血。
叮咚。
[裴司臣:位置。]
“苏野,裴司臣真的出事了。”
顾远洲捏着手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冷的惊人,他手指凉到像寒冰一样,颤抖着念出裴司臣给他发来的消息。
苏野沉默半晌,一晃神差点来一个急剎车。他导航了一下距离裴司臣的位置,不远,还是慢了一步。
“没事远洲,裴司臣可能是跟你闹着玩的,别怕。你先试试打120,这边山区不一定能叫上,先打。”
“好。”
苏野嘴上说着没事,实则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大雨渐渐停了,慢慢变成了小雨。原本二十几分钟的车程,苏野硬生生跑了十分钟。
一路上都是车子破损残存的痕迹,不太明显的长长的急剎车车辙,护栏上要坠不坠的后视镜。
“苏野,停车。”
顾远洲闻到了裴司臣的味道,比信息素还要浓郁的,血腥气。
在转弯处,他扒在护栏上往下看了眼,车子卡在一处小平台上,摇摇晃晃的。
顾远洲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苏野都没来得及薅他的衣领。
苏野艹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尖锐的树枝划破衣服,刺进皮肤里,顾远洲毫无所觉,狂奔到车周围,闻着满天的血腥气,嘴唇发着颤喊了一声:“裴司臣。”
“裴司臣,裴司臣,臣臣……”
一连串的名字喊下来,车里的他都毫无反应,顾远洲定了定心神,手臂轻轻抵在摇摇欲坠的车上,他扭头看向苏野,轻声道:“你帮我扶一下车头。”
“远洲,你要干嘛?”
“车窗卡死打不开了,我试试把门卸了。你用力稳住,别让车子掉下去。”
苏野的手掌死死按在车头上,近乎崩溃道:“不是,远洲,你在跟我说笑话吗?”
顾远洲当然没有跟他说笑话,手指拉住车门,手臂上的肌肉绷起来,只听咔嚓一声,越野车的车门就那样被顾远洲掰了下来。
苏野已经看傻眼了,嘴巴半张着,下巴也合不上去,艹,顾远洲是魔鬼吧。
裴司臣倚靠在后座上,浑身是血,顾远洲几次试探着想把人抱出来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车子摔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个斜坡,顾远洲不敢就这样抱着他走,生怕又碰到他受伤的哪个位置。
“裴司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顾远洲,我来了。”
顾远洲边说话边把驾驶座旁边的车门打开,检查了一下司机的情况,他因为在前面,有安全气囊保护受到的伤害还小一些。
“裴司臣,我先把你抱出来,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哼一声。”
铺天的血腥气刺激着顾远洲,他僵硬的手臂小心地穿过裴司臣的后颈,确定脊椎没有问题才抱着他出来。
裴司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被血渍糊住的眼睛稍稍睁开一丝。
他应该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他好像看见顾远洲了。
裴司臣唇角勾了一下,顾远洲抱他了,能安心上路了。
“远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警笛声。”
就是警笛声,苏野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闪烁的灯光。毫不夸张,那一瞬间,苏野感动的热泪盈眶。
专业的设备团队很快就从斜坡上下来,负责人一般整理装备,一边道:“裴司臣是哪位?他报的警。”
“警察叔叔,是我怀里这个,车上还有一个,伤势略轻一点。”
“好,先让军医给他简单处理一下,放担架上,你那样抱着他很危险。”
“好。”
稀稀拉拉的小雨渐渐停了,稍微包扎一下几个警察就抬着受伤的两人稳稳当当上了车。
一路警车开道,有惊无险送进了急诊室。
顾远洲斜靠在医院的白墙上,他手上下巴上全是血渍,就连颈侧都没能幸免。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要是再早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上救他了。
浑身湿透的身子越来越软,顾远洲发酸的眼睛从“手术中”三个字上移开,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沉默不语。
香甜的血腥气包裹着他,就像裴司臣轻轻拥着他。顾远洲的手臂搂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浑身发颤,牙关发紧,闭上眼睛就是裴司臣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好冷,裴司臣,我好冷啊。
苏野办完手续回来就看见瑟瑟发抖的顾远洲,他的步子沉重地几乎迈不动,好半晌他才拍着顾远洲的肩膀道:“远洲,你去洗洗脸吧,一会儿你洗完回来裴司臣就出来了。”
“不用,我等他出来。”
苏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顾远洲那样空洞的眼神,一点神采飞扬也没有,像是心死了,丝毫没有生机。
这个模样让苏野很是担忧,他盯着顾远洲的眼睛,轻声道:“远洲,你想哭就哭吧,没事,有我在呢,裴司臣一定会好好的,他知道你等着他呢,他不敢出事。”
顾远洲摇了摇头,干涩起皮的唇半张,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声响来,“我不想哭。”
他不爱哭的,作为血族亲王,他好多年都不哭一次。可是遇到裴司臣,遇到那个纵容他一切的人,原来冷硬的心突然就娇纵起来,老是哭,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裴司臣会哄他,会想进一切办法哄他。
顾远洲一直都不想,也不敢承认他喜欢裴司臣。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种族,更是年龄。一想到裴司臣总有一天会离开他,顾远洲的心就抽疼的厉害,他接受不了,干脆就一遍一遍暗示自己他们不会在一起,裴司臣不会一直喜欢他,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可是,那次裴司臣把遗嘱拿回来他真的绷不住了,生死,这两个字又血淋淋剖开,明晃晃摆在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重视。
顾远洲总想着只要他一天不接受裴司臣,就能又拖过去一天,他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裴司臣还会眼巴巴的守着他。
他一度忘记了,裴司臣是人,会受伤,会生病,会……死的人。
顾远洲把黏糊糊的手抵在唇边,舌尖扫了一下手心,香甜的血渍化在嘴里,他眨了眨眼睛,裴司臣还在,还在他手心里,在他心尖尖上。
“远洲,你坐椅子上等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答应了裴司臣,要确保你一根汗毛都不能掉的,可以吗?难不成你想让裴司臣出来看见你又病倒,再气的昏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