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个年轻壮汉走上来,拽着阿则的头发让他抬起头,他们举着一个火把,扔到了小奚身上。
阿则没断的那条腿用力在地上蹬着,他肩膀粉碎,连爬向爱人都做不到,“不要!不要!我求你们不要,小奚怕热,他最怕热了,不要用火烧他,我求求你们了!”
“爹,我错了,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
火把围成了一个圈,村民们冷漠的脸在火光下宛如恶鬼。
火烧了很久很久,久到阿则眼里一丝生机也没有,他的魂已经随小奚去了。
“小奚不喜欢夏天,他最怕热了……小奚,我来陪你。”
老人颤巍地跪到地上,愤怒、懊悔、恨、厌、心痛,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指生生抠下了阿则的双眼。
“儿,你别怪我,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能让你们苟且在一起!”
“爹送你一程。”
老人把阿则淹死在了臭水里。
他们一水一火,一南一北,他们到了下面,也不相见。
……
……
三十年后,张家爷爷抱着自己全家仅剩的一根独苗苗跑进了山里。
他的汗水滴在血红的土地上,一阵阴风吹过,树木野草沙沙作响。
他敲响深山里的房子大门,“瞎子!瞎子!你快开开门,我的孙子不行了!我可怜的孙儿啊!”
瞎子打开了门,张爷爷赶紧把怀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孙子塞过去,自己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你救救我孙儿!我全家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了!你救救他!你让我的命换他的命都行啊!”
瞎子摸了下孩子滚烫的脸,叹了口气,“你起来,你就是磕破了头也没用,我早说过了,你这孩子留不住。”
张爷爷顿时老泪纵横,“你救救他,我张家就这一个孩子了啊……”
瞎子想起老头惨死的两个儿子儿媳,又长叹了口气,他抱着孩子转身进屋,脚步飞快,一点也不像瞎子。
“是还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张爷爷大喜过望,擦着眼泪跟进去,一口道:“愿意!只要能救我的孙儿,怎么都愿意!”
瞎子解开孩子的包被和衣服,摸孩子鼓的滚圆的肚子。
“你这孙儿,八字太浅了,他前世恐怕有未完成的心愿,他急着下去呢!下面有鬼等他!拽着他!”
“你要留他,只能冥婚。”
“我给他找个八字相合的,能压得住下面那只鬼的,你孙儿就能活了,但是切记切记,下面的鬼脾气不好,结了冥婚,就是它的人了,一辈子不能结婚生子,否则,他会被拖入地狱。”
张爷爷一愣,山里的阴风似乎更重了,他汗湿的后背激起密密麻麻的冷疙瘩,瞎子也不急,闭着眼等他开口。
张爷爷一咬牙,“好!”
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只要能活下来!
瞎子猛地睁开眼,他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瞳,看着吓人极了。
“出去!我给他请冥婚!”
张爷爷在外面等了一夜,早上时,瞎子脸色灰白的抱着孩子出来了,“去吧,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你回家摆酒席,给他们成亲。”
“这是那位的八字姓名,家里供上一牌位,再打一个小的,不用挑木材,挂在孩子脖子上,任何时候都不能取。”
张爷爷小心翼翼地接过高烧已经退去的孙儿,“洗澡也不能取?木材沾水会发霉啊。”
瞎子摆了摆手,“照做就是,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你回吧,我要歇下了。”
张爷爷赶紧跟瞎子道谢,抓紧时间抱着孙儿下山办婚事了。
他张罗了一天,总算在天黑前把孙儿送入了洞房。他一个人守在外面,大红喜烛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上,张爷爷心里不安,几次三番地偷偷往房里看。
他孙儿太小了,还生着病,这一晚上身边都没人,他怕他孙儿直接死了。
夜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黑的不寻常,伸手不见五指,张爷爷抱着手臂,冷的发抖,浑身无力,他最后一次看屋里,风轻轻地呜一声,喜烛灭了。
张爷爷靠着土墙睡着了。
等他天亮后醒过来,着急地跑进屋里,惊喜地发现孙儿的脸红润健康,滚圆的肚子也没了,他孙儿活下来了!
张爷爷哭着跪在地上拜了一圈神鬼菩萨,对着请回来的牌位磕了又磕,喜极而泣。
“孩儿啊,爷爷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孙儿回到人间了,可以取名字了。
张爷爷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儿媳们,含着泪抱起孙儿,“溪河,好不好,爷爷希望你的生命就像溪水河流一样,川流不息,绵延千里。”
张爷爷把一个小小的牌子挂到了溪河的脖子上。
那块牌子其貌不扬,似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只要拿起来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块牌位。
张爷爷打了两斤酒,带着去山上谢瞎子,可瞎子没开门,家里好像没人。张爷爷把酒放在了门口,下山了。
三天后,村长找到地里干活的张爷爷,“老瞎子死了,尸体都臭了,你带着溪河去看看吧。”
张爷爷如遭雷击,赶紧去看自己孙儿,看他还安稳地睡在树下阴凉地,松了口气,他换了溪河脖子上毛躁地细绳,用一根新的粗绳子,绑住牌位,又狠狠打了三个死结。
张爷爷一开始是心里还存着侥幸心理的,但老瞎子一死,他再也不敢了。
溪河是鬼的人,这辈子都不能结婚生子!
张爷爷生怕自己家这独苗苗最后还是早死,溪河刚刚学会说话,他就一遍又一遍地跟溪河说牌位不能取,说上面的名字是他地下的丈夫。
说了几千遍几万遍。
于是在溪河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同。
他有个鬼丈夫。
他要尊敬它,爱它,信任它,永不背叛它。
小溪河记得牢牢的。
哪怕被其他孩子唱顺口溜,也从没丢掉过牌位。
“溪河溪河,神经病,不说话呀也不哭,抱着块令牌喊老公,老师来,叫家长,来了个老头没牙齿,原来一个痴,一个傻,一窝子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
五六个小男孩一边大声的唱顺口溜一边哈哈大笑,小溪河背着书包走在前面。
阴寒的冷风吹过,溪河的小手捂住领口,他怕风吹冷了他的‘丈夫’。
“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我想你做我的朋友。”
顺口溜在夕阳下唱了很多个四季,溪河的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变。
他想有个陪他一起玩的朋友。
第27章
鬼老公02
溪河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孝敬爷爷,热爱学习,被同学欺负的事他从来没跟爷爷和老师们说过, 他也学会了如何‘交朋友’。
同学不和他玩, 他就和他的鬼丈夫说话。
如果有风吹过, 那就是它在回应他。
“今天是阴天,我喜欢阴天,你呢?”
阴风徐徐地吹动他的头发。
溪河笑起来, “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我藏起来, 你要是抓到了我,就吹动树叶,我就知道是你赢啦。”
这是溪河最喜欢, 也最玩不腻的游戏,当然, 也是从没赢过的游戏。
溪河快乐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这是他生命的小溪流里, 难得的童趣。
上了初中后, 溪河被孤立的更厉害了,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私下里说他脑子不正常,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很可怕, 疯子……
溪河越加屏蔽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捂住耳朵,他就是无忧无虑的。
但他捂住耳朵的手被强硬地拽下了, 老师叫了他的家长。
溪河有些无措,试图向老师求情,他爷爷的岁数已经很大了,他不想让爷爷受累。
老师态度坚定,透着厌恶,“我要跟你的家长谈谈,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严重影响了班级里的同学吗?你脖子上戴的东西赶紧取了!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你戴个这个像什么样子?!”
溪河眼神茫然,他影响了同学吗?
他并不知道。
张爷爷被请到了学校,溪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着老师严厉地指责他。
爷爷耳朵聋了,眼睛花了,话也说不清,只能一个劲佝偻着背表达歉意,只有在老师提到要把溪河脖子上的牌位取下来的时候,爷爷激动地摇头。
“不,不行,绝对不行……老师,这个真的不行……”
老师重重放下茶杯,口不择言道:“不行什么不行?!他难道是死的?晦不晦气啊?我班里的同学都找过我几次了,他不能戴那个东西!”
爷爷浑浊的眼神沉默地看着老师,老师莫名地退缩了一下,紧紧皱着眉,“必须摘了,本来校规就不允许戴首饰,他还戴那种东西,如果不摘,那就停课一星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