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正好她也不想回去,继续应付那些巨阙派弟子,索性在屋外稍坐,帮忙警惕着周围的异常。
  不过半刻。
  耳边传来了顾亦观的声音:
  「进来吧。」
  屋门敞开,待祝无邀走进去后,重现布上了结界,只见顾亦观盘膝于木榻上,似是刚刚结束了打坐运气。
  衣衫上酒气已然散去。
  见到这幅场景,祝无邀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真醉了?!”
  ————
  宴席上,辈分高的几位很有眼力见,饮了几杯、热闹过后,便率先离席。
  留下小辈们胡闹。
  阮阿遥找了由头离开。
  她乘风而行,只觉晚风醉人,散不尽周身的酒气,反倒让人如坠梦中。
  直到站上峭壁。
  翻涌的海水在月光下波光粼动,如墨如渊。
  她想起了什么。
  翻开衣袖,解下腕间那藏青色的、暗至近乎玄色的布条,握于手中,像是终于放下了过往执念。
  亦或是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阮阿遥松开了手指,定定地看着布条随风而去,飘入浪中。
  ————
  祝无邀捏着下巴,踱步打量着顾亦观,问道:
  “顾师姐,趁着神志尚在,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中了血蚀咒?
  “我好帮你摇人去。”
  顾亦观没有搭理她这句胡话,自顾自斟了杯清茶饮下,似是也有些想不通,说道:
  “确实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几杯还不至于让我有醉意。”
  她将茶杯放于桌上,抬手轻按了下额头,目光中略带思索。
  顾亦观并不是贪杯之人。
  祝无邀当然知道,莫说是在摘星楼外、有其余宗门的人在旁边,便是在摘星楼里,有方掌门守着,料想顾亦观也很难放心酒醉。
  这样微小的异常,却完全违背了常理。
  “所以你刚刚,真的是在借醉一场?”
  顾亦观衣袖垂落于膝,看了祝无邀一眼,略微点头道:
  “确实如此,我也想让剑仙指点一二。
  “却没料到借醉一场,到头来却成了真。”
  闻言,祝无邀嗤笑一声。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顾亦观对面,说道:
  “顾师姐,你当真不是个坦诚之人,想再听一次阮阿遥的箫曲、直说便是。
  “要借我这个局外人的眼睛,帮你找出异常之处,却又遮遮掩掩。”
  祝无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根本没有血蚀咒,对吧?”
  顾亦观沉默了下,然后微微颔首,问道:
  “何以见得?”
  “以你做事之谨慎,若血蚀咒真有传闻中那么恐怖,我在点星七幻门待了许多日,即便阿蝶已然身亡,你也一定会把我关起来、多观察几日。”
  “嗯,我也受到了蒙骗。”顾亦观颔首道。
  祝无邀摇了摇头,将自己所知、所猜之事逐一道来——
  所谓的血蚀咒有两种形式。
  其一便是控尸。
  正如她斩首的那位修士,气数已尽,只留下具尸身,后被制成了傀儡,自然神志全无。
  这其二,则是类似于平河鼎的能力。
  可对活人进行某种程度的「牵控」,亦或是像阿蝶对祝无邀、这般程度的控制。
  但绝对无法侵占神识。
  因为这世间,绝对不可能有这般逆天的能力。
  祝无邀完全无法察觉到,何时中了「血蚀咒」。
  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中咒,甚至连神识被侵占都无法察觉,甚至传闻中、可以越级操纵元婴期修士。
  若阿蝶真有这般厉害,当年的顾亦观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谓的血蚀咒,只能够「控尸」与「牵引动作」。
  而罗不道的道法外溢,是重现旧事,却并非编造往事。
  阿蝶认为,将过往之事重现于众人眼前,便可以让顾亦观背负污名,完全没有编造的必要。
  那只能说明——
  “顾师姐,当年你误以为许流星、曾小楼,被咒术侵占了神识,已然回天无力。
  “权衡之下,只好对挚友痛下杀手,保全自身。
  “你怕此事被掀开,旁人无法理解你当时的苦衷,只一味斥责你冷血无情,所以才会再三遮掩,将杀人者的身份推给阿蝶,对吗?”
  顾亦观却没有立即回答。
  静默半晌,她似是在思索、在权衡,顾亦观抬眸看向祝无邀,却偏在此时显得格外坦荡,说道: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是借醉一场。
  “那是个顺势而为的好机会。”
  第406章 贪杯否
  祝无邀未曾料到,顾师姐居然直接将话挑明了,她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声,说道:
  “师姐,咱们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彼此心知肚明也就罢了。
  如今旧事被挑明,祝无邀简直想假装没听见。
  顾亦观却摇了摇头道:
  “如此可省却诸般猜测。
  “我无需去猜,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你也不用费心欺瞒,担忧我杀人灭口。”
  阮阿遥不知——
  当年,顾亦观趁她失去意识时、曾经回过头去,与曾小楼一道、去打探过局势,好方便准备万全之后,再去救出阿蝶与许流星。
  却没料到,阿蝶在暗中做手脚,期间误会重重。
  面对这种状况,顾亦观自然不会留手,五人之中,唯独她将真实实力藏得最深、同时毫发无损,当时稳居于上风。
  她不仅能够压制下许流星。
  同时,凭顾亦观的心智,自然猜到了幕后主使是阿蝶。
  阿蝶的谋算很简单——
  四宗下一代最优秀的弟子,绝对不能这样的亲密无间,她想让三人大打出手、心生嫌隙,彼此猜疑。
  她想要乱世,却不想害死挚友。
  她本以为,凭借过往的情义,几人不会彼此残杀,只是情义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深厚而已。
  却没料到,顾亦观看出了她的谋算,却顺势而为。
  “当时,我确实不知血蚀咒是什么。
  “但若说我想不到「意识仍在」的可能,呵……这话说出来,你不会信,阮阿遥也不会信。
  “可世人会信。
  “这就够了。”
  顾亦观确实犹豫过。
  但如果将曾小楼与许流星的性命留下,带在身边……如果血蚀咒确实极为危险,将会后患无穷。
  要不要冒着风险,留下两个不知是否有自身意志存在的傀儡?
  “当时,我想了很多。
  “年少时的携手同游,到底是抵不过岁月与利益,即便当时不出手,也总有一日,或碍于宗门立场、或碍于利益纠葛,最终分道扬镳,甚至操戈相向。
  “策马共游江湖,这段经历确实值得回味,可于我而言,只是早晚会清醒的大梦一场。
  “于是,在鬼愁山脉时,便是酒醒时分。”
  所以,顾亦观装作没看出阿蝶的谋划。
  将那两个「完全被侵占神识」的傀儡灭除。
  并将一切罪责推到了阿蝶身上。
  即便手刃挚友之事被掀开,顾亦观也只是受到了蒙骗,无奈为之,情急之下未曾想到、许流星与曾小楼还有救。
  除非顾亦观亲口承认。
  否则,即便事情被掀出,其间也有太多「主观判断」可供辩解,再加上她的身份,若咬定了情急之下、无暇多顾,依然算不上罪过,无人能审判她。
  顾亦观的风评始终不错。
  就像啸天宗之事未发生前,祝无邀从未怀疑过顾亦观,在她心中,顾亦观是可靠的、可信的、坦荡的。
  静默良久,祝无邀主动出声道:
  “所以,阿蝶想先让你承认,许流星与曾小楼是被你所杀。
  “再证明血蚀咒,无法侵占活人的神识。
  “最后再让了解你的阮阿遥,向世人道明——你不可能没想到,你就是顺势杀人?
  “若你无从辩驳,摘星楼便会被其余宗门发难;若你想要辩驳,必然要将矛头对准阮阿遥。”
  如果阮阿遥与顾亦观起了争执,摘星楼与太白宗,两个弱宗的联盟关系,说不定会受到冲击。
  顾亦观略微颔首。
  来救祝无邀之前,她始终在思索的,就是这些事。
  在来到点星七幻门前,她不知血蚀咒的真相,却能想到哪里会成为可供攻讦之处,因此两相对峙时,即便有把握、也不敢开口承认手刃挚友之事。
  祝无邀本以为点星七幻门一事,解决得干脆利落。
  此时才察觉到暗处的波涛诡谲。
  如今看来,顾亦观所做的每一件事,竟然都是有的放矢。
  祝无邀还曾经遗憾,怎么不留下一二活口,当众证明血蚀咒的存在,如今看来哪里是证据,分明是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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