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顺着我的目光,她看见那盏凤凰花灯。
忽然轻慢地笑了一声。
「看来神女,真的很喜欢凤凰。」
她从袖中摸出方帕子,在我面前抖开。
我怔住了。
那正是我从前送给殿下的帕子。
上面绣着那只拙劣的,被错认成公鸡的凤凰。
「当时在猎场,我还疑惑。」
「殿下的东西想来是最好的,怎么会有这样粗制滥造的帕子。」
「现在想来,原来是神女绣的吧?」
我蹙眉,「怎么会在你手上?」
秦绾笑道:「自然是殿下所赠。」
「我将来要做太子妃。夫妻一体,殿下的东西,哪样不是随我挑?」
她笑眯眯地警告。
「倒是神女,虽是世外之人,也该知晓男女大防。」
「殿下成后,可就不能再随意出入东宫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孤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你帕子?」
秦绾愕然回头。
殿下眸色深寒,他呵笑。
「秦姑娘未免太迫不及待了些。」
「现在就想插手东宫的事,孤同意了么?」
秦绾变脸的速度堪比杂技班子。
她眼底蓄泪,将落不落。
「太子哥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转移话题,搬出皇后压人。
「今夜,是皇后娘娘让我来找你的。」
那厢,比试已经叫到了我的号。
我起身拿弓。
秦绾小声控诉。
「殿下,绾绾也想要那个花灯。」
「殿下赢回来给我,我就不告诉娘娘你今晚丢下我的事,好不好?」
殿下没说话。
他拿起另一张弓,走到了我身侧。
我瞥他一眼。
心头堵堵的。
「殿下要和我抢灯么?」
「不是。」他认真地摇了摇头。
脸颊半笼在灯影里,如暖玉生辉,比天边月还皎洁几分。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
情意从眼睛里跑出来,变成碎星。
殿下道:
「你喜欢那盏鲤鱼灯吗,我赢回来给你。」
第40章
我抱着自己赢回来的凤凰灯,逃似的飞奔。
不敢细想殿下的那个眼神。
有一根迟钝的弦被拨动。
心如擂鼓,忽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妄念。
——殿下会不会,也喜欢我?
一念既出,我惊得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我与殿下云泥之别。
我……岂敢。
我在护城河边坐下。
凤凰花灯随水而去,飘飘摇摇。
这盏灯很漂亮,不知道前世的殿下能收到吗?
我眼眶发酸。
殿下。我在心中悄悄道。
我会保护好小殿下,让他喜乐无忧,一生顺遂。
我发誓。
再睁眼,我被水上的情形一惊。
那盏凤凰灯后,不知何时多了一盏胖胖的鲤鱼灯。
后面跟着一串鸭子灯、兔子灯、蚌壳灯、鸟灯。
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人气喘吁吁,用袖摆抹了抹汗。
眼神明亮,满脸无辜。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灯,孤就都赢回来了。」
殿下拨了拨水,放下最后一盏莲花灯。
不等我开口,抢白道。
「阿苓。别赶我走。」
「我只是……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放灯,忽然很难过。」
他歪了歪脑袋,借着月光,打量我脸上的神情。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把这盏灯给谁?」
我垂眸,轻声道:「一个故人。」
一个比命还重要的故人。
殿下沉默下来。
半晌,他忽然开口,像是解释。
「孤会和母后说清楚,孤心有所属,不会娶秦绾。」
「阿苓。我只问你一句。」
殿下望进我的眼睛,声音很轻。
「你对孤,可有半点喜欢?」
问的轻描淡写。
我却看见他藏着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眼中的光却亮的吓人。
仿佛我点一下头,他就能交付后背,为我对抗皇后,对抗天下。
可是殿下。
我不需要你为我对抗任何人。
我只是想看你一生顺遂。
「殿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响在夜风里,没什么情绪。
「天色晚了,秦姑娘还在等你。」
对上殿下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强撑着笑。
快回去吧,殿下。
……
阿朔在摘星楼找到我的时候。
我喝得酩酊大醉。
看不出来,妙法表面上一本正经,私下却藏了不少好酒。
他来不及喝,到头来便宜了我。
天旋地转。
阿朔蹙着眉将我从地上拎起来。
「冷。」
我有好长时间没看见阿朔了。
他一回来就自请去暗卫营训练。
问他原因,少年人闷声闷气,只说和禁军统领打架输了。
他十几年来打遍山林无敌手。
一朝落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迷迷糊糊掀开眼皮。
从前的野狼少年,现在穿了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
黑色劲装勾勒出宽肩长腿。
听说迷倒了不少小宫女。
我被阿朔拽到了高台上。
仰头,明月当空。
我却想起殿下灯影下的侧颜。
——「你对孤,可有半点喜欢?」
「喜欢……」
我睁着眼睛,喃喃自语。
阿朔正四处给我找被子。
他没听清,鼻腔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唔?」
我忽然就泪如雨下。
「……喜欢,月亮。」
第41章
殿下再没来过摘星阁。
从前是我躲着他。
现在角色调换,变成了他躲我。
宫中,渐渐传出神女和殿下不和的传言。
有日东宫张灯结,我才知道,皇后找大相国寺的高僧合了庚帖。
殿下就快要娶太子妃了。
夜里,我从摘星阁最高的地方望去。
总能看见东宫亮着一点微末的灯火。
殿下的身影就在灯烛下。
近在眼前。远在天涯。
再半月,南诏使团进京。
我在宫门处,碰见了萧哲。
他刚与一个使臣交谈完。
眼睛一转,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
这人假惺惺道。
「听闻秋猎的时候神女追逐一只野兔,不小心坠崖了。」
「真是不小心哪。」
我看了眼远处的有些紧张南诏使臣,轻笑一声。
「二殿下与异国使臣勾连,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萧哲笑起来。
「父皇已命我为此次的礼官,与鸿胪寺一同负责使团事宜。」
「公事公办,怎么能叫勾连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总让我觉得,他藏着坏心。
……
此次南诏使团中,有许多年轻气盛的少年人。
看过马球赛,便也嚷嚷着也要比一场。
上京城精通马球的纨绔子弟数不胜数。
朝堂上,萧哲独独向皇帝举荐殿下应战。
马球场上能动的手脚极多。
每年因为意外堕马的、摔断手的、打断腿的人数不胜数。
非死即残。
「陛下,不可!」
我猛然出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殿下——」
却有一道玄色身影越过我。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手腕处忽然传来尖锐的灼烧感。
我看向跪在身侧的殿下,头脑发懵。
段长风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
然后,他也主动请命。
「末将亦愿为陛下分忧。」
第42章
我知道了腕上的灼痛来源何处。
那颗朱砂痣,又变浅了。
不祥的预感,在马球赛那日达到了顶峰。
在那日之前,我安排了很多暗卫,预想了殿下被害的各种方式。
我要怎么阻止、又该怎么保护他。
所有的预案,在我踏出摘星楼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无用功。
腕上的朱砂痣烫得吓人。
下一刻,天旋地转。
我狼狈地摔进了雪地里。
惊动了瞌睡的小侍卫。
「什么人?!」
冰冷的矛尖横在我颈边。
我怔然抬眼,小侍卫吓了一跳。
「云苓姑姑?!」
……久违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