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这个狼群老巢的草窝里,有一个婴儿。
而且,烧得浑身滚烫。
我被烫得缩回手,抬头,正看见绿幽幽的狼眼。
「你想让我……救他?」
头狼哀哀叫了声,似是回答。
我摸了摸婴儿的脉搏。
托前世的福,为了照顾病弱的小凤凰,我还学了医术。
很快就诊断出,这孩子是热伤风。
我在山林里寻了几种草药。
用碎石捣碎了,喂进了婴儿嘴里。
这样照顾了几天,病渐渐好了。
婴儿除了窝在母狼肚子旁吃奶,就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们。
妙法啧啧称奇。
他胆子又大了起来,咿咿呀呀逗婴儿玩。
玩哭了又还给母狼。
牙都没长齐的婴儿,气得咬了他一口。
母狼转头看他一眼。
这下,妙法终于老实了。
我见婴儿身上有很多蚊虫叮咬的红疹。
索性好人做到底,摘了些驱虫安神的草药,准备给他做一个香囊。
然后,我愣住了。
手边的香囊是当年秋猎后,答应给殿下做的。
最后因为皇后恳求,没能送出手,便一直带在身边。
不自觉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阿朔那只旧旧的香囊。
东宫新供的布料。蹩脚的绣工。
还有……
那夜白鹭山,阿朔拜别死去的老狼,磕磕绊绊地说「报恩」。
我猛然起身。
山洞里,婴儿正窝在母狼肚子边,睡的香甜。
我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这人眉梢眼角,确实有未来那个东宫暗卫头领的影子。
妙法探出个头。
「怎么了,这小孩你认识?」
我怔怔回头,妙法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啊?」
我脱口而出。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瞎?」
为什么九年后再见,他瞎了一双隽妙的眼睛?
妙法暴跳如雷。
「云苓,你诅咒我!」
我后知后觉这话逾矩。
「抱歉,我脑子一时糊涂了。」
「没事没事。」
见我沉默,妙法洒脱地一摆手。
「小僧可没有生气哦。」
「反正小僧的寿命不到十年了。」
「肯定活不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哈哈。」
……
我留下驱虫安神的香囊,离开了白鹭山。
十七年后重逢,我们便以此物相认。
月下,我调转马头,回头再看了眼黛色山峦。
群狼夜嗥,如泣如诉。
阿朔,要好好长大。
第53章
初秋,我们抵达南诏。
人潮熙熙攘攘。
妙法扯着我钻进去看热闹。
看了半天,原来是一个客居的中原人,拐走了祭司的最宠爱的小女儿。
所幸侍卫及时发现,把私奔的二人抓了回来。
祭司震怒,现下正押着那个中原人游街。
我抬眼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中原人被押在囚车里,低着头,脊梁却挺得很直。
这分明是年轻的太傅顾彦。
那个祭司最宠爱的小女儿是谁,简直呼之欲出。
我默默扯了扯妙法的衣摆。
「别看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干。」
我们是来求药的。
妙法看得津津有味,被我扯出去,还意犹未尽地一步一回头。
我面无表情地想。
往后你当了国师,这苦命鸳鸯一个先进宫当了贵人,一个后来成了太傅。
有得你看的。
我拿出皇后的给的信物,很快见到了大祭司。
「陛下与娘娘愿以黄金万两,奇珍无数换得月神草。」
白发苍苍的大祭司半阖着眼睛。
他摇了摇头。
只道月神草是南诏至宝,恕他不能从命。
黄金万两,都毫不动摇。
上一世,那两个中原人是怎么取回的?
大祭司见我们不动。
再次催促。
「两位,请回吧。」
我如遭雷击,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妙法。
传闻里的两个中原人。
难不成,就是我和妙法?
妙法见我一脸缓不过神。
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么吃惊做什么,一看你就没被拒绝过。」
说着,他朝我挤了挤眼睛。
压低了声音。
「先走,小僧有个主意。」
第54章
夜半,我看着用黑布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的人。
目光在那颗铮亮的光头上游移,不忍地收了回来。
没眼看。
我诚恳道:「伪装的很好,下次别装了。」
妙法拧眉,「怎么感觉被骂了。」
我假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呢?」
妙法终于确定了我在阴阳怪气。
遂大怒。
一番折腾,将我的脸也蒙起来了。
妙法欣赏着他的作品,满意拍手。
「窃贼出动!」
这次窃贼行动并不顺利。
巡逻的侍卫,也太多了点。
我和妙法对视一眼。
隔着层黑布,都能看出对方脸上的凝重。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风堇小姐又和那个中原人跑了!」
「追!去追!」
混乱里,我感觉有个姑娘和我擦身而过。
飘扬的黑发扫过我的脸颊。
我乍然抬眼,望进一双忧郁的眼睛。
虽未谋面,我却好像知道了她的身份。
妙法催促,「快!就是现在!」
有个眼尖的侍卫看见了那个从我身边跑过的姑娘。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风堇小姐在——」
袖中的小石头飞出,击中侍卫的睡穴。
他倒了下去,在混乱中微不足道。
我被妙法拉进了圣阁。
月色下,最后回眸看了眼姑娘逃窜的方向。
我想,若她能成功和顾彦私奔。
就不会被当成贡品送进宫。
顾彦就不会为寻心上人入朝为官。
不会在发现她死了之后,为她的孩子筹谋前路,无不用其极。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成全了他们。
身侧,妙法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扯着我的袖子,示意我仰头。
月神草。
通体莹白剔透,如同月光。
不过……
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蛇,尾巴一圈圈环着这株圣草。
它是月神草的守护者。
察觉到外来者的闯入。
嘶嘶吐信,金黄色的竖瞳一瞬不瞬望着我们。
是一个攻击的姿势。
妙法的胜负欲被激发。
顺手抄了根棍子,就要上前和这条大蛇决一死战。
「嘭!」
身后,圣阁的门忽然开了。
侍卫蜂拥而入,将我们围住。
祭司大怒,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抓住这两个中原窃贼!」
妙法丢开棍子大叫。
「误会,都是误会!」
无人理会。
推搡间,有什么东西从我袖中掉了出来。
祭司随意一瞥,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等!」
他指着地上那朵干枯的红花,声音都在颤抖。
「这是什么?」
我警惕地看他一眼,将花捡了起来。
「照殿红。」
祭司陡然激动起来。
「中原人,你不是想要月神草吗?」
「我和你换!」
这……说换就换了?
「这花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
我是如何回溯时空的,我再清楚不过。
「这是南诏古籍里,能够溯洄时空的花。」
祭司恋恋不舍地望着我掌中衰败的红花。
我蹙眉,「可是它已经枯萎了。」
祭司摇头,「它是种子。」
他在胸口虚虚描画了个图腾,目光虔诚。
「原来,它是真实存在的。」
我眉心突突直跳。
这朵照殿红,癞头僧说是宫中贵人所赠。
而宫中,只有一棵照殿红,是殿下登基那年南诏送来的贺礼。
所以。
二十多年后,南诏进贡的那棵照殿红。
它的花带着我溯洄时空,留下了它的种子。
可若不是先有种子。
又怎么会种出未来那棵照殿红?
前因。后果。桩桩件件,我头疼欲裂。
或许……
有一个念头在脑中渐渐明晰。
因果不是一条线。
而是……一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