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这位重伤女子安置在陈夫子与林郎君曾经的小屋里,心中的悲愤无以言表。趁着陈含章欢欢喜喜地带着采好的草药去熬制,他抓着陈引玉扯到一边,苦口婆心地给他掰扯其中的利害:“…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您,您怎么这么傻啊!”
  陈引玉不乐意了,芝兰玉树的含章表哥都夸他聪明了,小碗一个烧制出来的瓷器懂什么。不过他的话他也听进去了一些:“你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如果姨母知道我私自在我娘的屋子里藏了人,肯定会纠我的错处。”
  小碗几乎热泪盈眶,想着公子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正准备劝说他让含章公子把人丢出去,就听见自己公子一边摇晃他的胳膊一边说:“这样吧,小碗,你帮我把我娘的房契从姨母那里偷出来,这样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安置客人了吗?”
  反正那房子早晚是他的,只是暂时放在姨母那里而已。虽然姨母说等他出嫁再把房契给他,但是早两天晚两天的,又有什么关系。
  小碗眼前一黑,咬着牙撑住了,最后叹了口气。引玉公子可真敢想,都敢想偷房契了,也不再继续想想被发现了以后是什么后果。都不用他瞒着,陈大人自会猜出这房子有问题。引玉公子一贯都是这样,他就不该对他抱有期望。
  要不,还是偷偷将此事禀告陈大人吧。
  小碗暗自下定了决心,他瞅着躺在榻上的女人,此时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身上的银铠和染血的衣物也被影侍卫换掉了,看上去只是一名虚弱的千金小姐。但是小碗就是觉得她会惹出什么大事,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的。
  等惹出了事让陈大人知道,他吃挂落不要紧,若是影响了含章公子和自家公子的婚事,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故去的陈夫子?
  小碗的年纪其实比陈引玉还要大几岁,是陈夫子捡回来的弃婴。青山县早些年民风不开化,出了很多丢弃男婴的事件,小碗就是众多被遗弃的男婴之一。陈夫子带他回去,替他上了籍,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他心中牢牢记着陈夫子和陈郎君的恩情,对他们的孩子陈引玉也十分爱护,不想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哪怕是含章公子,也不行。小碗做出了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就像当初一样,陈夫子病逝前想让小碗离开,小碗也坚持要跟着引玉公子,哪怕做他的小侍也甘愿。
  陈引玉惦记着房契的事,提前带着小碗回去了。陈大人身为主簿,每天都兢兢业业,从不提前早退,这会儿还没回来。
  按理来说,陈大人的书房是不能随便进的,连含章公子也不行,这是陈府默认的规矩,每个人都遵守,自然没人能想到,陈引玉竟然胆大包天想从姨母的书房里偷东西。
  陈引玉攥着自己的衣袖,手心除了薄薄的汗,还假装自在地跟小碗说:“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帮你望风。”
  小碗哭笑不得,他这一望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陈大人的书房有问题。小碗好说歹说把他劝回去,自己进了陈大人的书房。
  他根本没打算找房契,只是骗骗自家公子罢了。等陈大人回来了,他还要大义灭亲,跟她揭发两位公子今天做的事。
  小碗也是第一次来陈大人的书房,对她的书房也产生了一丝好奇,想看看日理万机的陈主簿都做些什么。
  房间的沉木桌上摆着书卷和笔挂,还有小碗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桌子的中央,纸张上的大字映入小碗的眼中。
  婚书。
  小碗忍不住凑近过去看,是含章公子的婚书吧?上面文邹邹的话语让小碗龇牙咧嘴地做了几个怪表情,他不敢动那张纸,怕陈大人发现,自己下腰,带着些笑意,随意地看向了婚书的末尾。一个未曾想过的名字出现了。
  “…杨氏之女杨贞,虽已及笄,未谐授室,恭承闲阁…”
  小碗瞳孔骤缩,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见那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陈氏公子陈含章,性质神貌,德容有光,敢有婚姻之愿,遽赐允从。”
  怎么可能,含章公子要嫁的人,竟然是杨贞?!
  第2章 换婚 裴令望醒来时,眼前像蒙上了……
  裴令望醒来时,眼前像蒙上了一层黑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就像之前醒来的两次一样。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吐了口气,接受了自己现在目盲的现实。
  堂堂一个将军,而今沦落到如此境地。裴令望不由得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上个月,乌国突然来袭,她率兵击退乌军三百里,却没想到,扫尾的时候会被身边人暗算。
  更没想到的是,对她下手的人是她的爱将李云。
  李云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最得她的信任。当年在军营里二人相互扶持,粮草亏空时,李云宁可省下自己的口粮,也要让她填饱肚子,更好地为军效力。而今她却做出这种事……
  思及往事,裴令望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受伤的那晚,她震惊不可置信地问她为什么,李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丢下一句“要怪就怪您站错了人吧”就大步离开了。徒留失血过多的裴令望不甘地昏倒在山路上。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而是为什么“是她”。她支持的是三皇女,太女和其他皇女对她的忌惮和不满她自然知晓,只是她算漏了她们竟如此胆大,乌军的威胁还未彻底消除,她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死。
  边城的百姓会怎么样?!大梁的未来又会如何!只要稍微一细想,裴令望就觉得胸间气血翻涌,头昏脑涨。
  她只能劝说自己多想无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伤,联系上京城的人,再做下一步打算。只是可惜,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应该会迁怒三皇女殿下和皇贵君。
  但是只要她活一日,就会有逆风翻盘的一日。裴令望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座青山上,却被人救下了。天,也不站在她们的那边。
  而救她的人……
  “吱呀——”一声,屋子的木门被推开。裴令望闭上眼睛,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灵敏地听着来人的动静。那脚步又轻又缓,一副怕惊扰了她的样子,裴令望便知,是她的救命恩人来了。虽然她已经醒来了两次,但是都没有让人知道,她不信任她们。但是现在,她可以确定,救她的人不属于任何一派,只是这个青山县的百姓之一。
  “她还没醒吗?”轻柔的男声在她身前响起,带着些担忧。她刚醒来的时候也非常惊讶,救她的人竟是一名男子。
  很快,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劝慰着那名男子:“公子不要担心,她已经没有大碍了,醒来只是迟早的事情。”裴令望微微放松了些,虽然是他救下了她,但除了为她熬制药物以外,更衣换药喂药全部由这名女子代劳。
  裴令望感觉到有人在她的手腕处搭上了什么,她便知道那名公子在替她把脉了。他这次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影七,你说我的医术是不是又进益了?伤了心脉的重患,我也救活了。”
  “是,很好。”影七毫不犹豫地赞同着他的话,陈含章更高兴了,吩咐她去取熬好的药,目送她出了门以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若是我出嫁以后,也能继续行医就好了。”
  他又转向双目紧闭的女子,喃喃自语:“我只能救你的命,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治好你……我会尽力的,至少在成婚前……成了婚,我就不能随意出门了,也不能再给人治病了……”
  他要做一个合格的夫郎,操持一整个家。钱小姐的家庭也不容许他抛头露面做事,他不
  能叫母亲失望。
  他语气里的低落非常明显,可当影七取了药回来时,刚才的忧郁又全都隐藏起来,含笑引逗她聊天。
  裴令望被喂着药,仍装出还未醒来的样子,思索着从出事到今天过了多久。她正出神时,突然捕捉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紧接着这屋子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陌生的声音焦急地喊着:“含章公子!出事了!”
  “怎么了?”陈含章蹙眉问他,同时站起身往外走。影七手里的药还剩了一半,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跟着陈含章走了出去。
  虽然他们已经已经出门了,但是裴令望听力过人,她们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不知道怎地,引玉公子和陈大人闹起来了!陈大人非常生气,说要把引玉公子关起来,您快回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
  裴令望又挺了一会儿,确定她们不会再回来以后,慢慢从榻上坐起来,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抽着疼。她慢慢摸索着药碗的位置,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决定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她作出决定,等她们下次再来的时候,她会跟她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感谢她们为她做的事情。
  陈大人……
  裴令望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称呼,思绪漂浮时,听见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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