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围的人都听傻了。
  陈知念神情怔愣,往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她执意买官,阿凌神色温柔的鼓励,她读书时他坐在旁边,借着灯光编筐编篮子编小物件。他说,这是他家传的手艺,要给未出世的孩儿用竹子做玩具;
  阿凌的竹编全部卖出去的那天,他兴奋地告诉她,钱家主君人特别好,喜欢他的竹编,他很高兴;
  阿凌捧着银子递给她,告诉她他想办法凑齐了银钱,她可以实现愿望了。她欣喜若狂,却忽略了他当时的失落怅然;
  阿凌整日做些刺绣的活,照顾含章,也不再编竹。而她整日忙于工作,却从未发现……
  直到阿凌生病,她才知道他在钱家受了委屈,她只想治好他,对他说得深信不疑,从来没怀疑过他是怕她愧疚,隐瞒她卖掉了家传的手艺……
  有泪从她眼中掉落,带起了洪水般汹涌的愧疚和悔恨。
  裴令望目光恳切地看向沉默不语地魏县令:“大人,钱家和陈家从来不存在恩情,一切都是一场交易。陈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以报恩为由与钱家商议婚事,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该作数!”
  魏县令正色,心知这件事要好生处理。但难掩好奇,询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陈知念也猛地抬起头:“若是真的,阿凌最初他为什么同意结这门亲事!”
  她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裴令望摩挲着手上的竹编蟋蟀,沉声回答道:“我去钱家暗查时,发现了售卖的竹编。曾经的钱家伙计告诉我,原本生意没什么气色,是因为当时是搭售竹编,生意才慢慢好了起来。而竹编,是季家祖传的手艺。我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又向钱家的小侍打听到当年的情况,于是推断出这些。至于陈家主君为何愿意与钱家结亲……”
  裴令望带着怜悯和感叹,看向了陈知念:“我猜那时,是钱家家主威胁了他吧。”
  魏县令厉声呵道:“钱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速速认罪!”
  钱笙笑得渗人,眼神也阴森森地盯着陈知念:“我当时只想,若我不能和他一起,我的女儿娶了他的儿子,也是极好的。我不过威胁他,若他敢说出真相,就告诉你他当时委身于我才拿到钱。他怕你厌弃……”
  陈知念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上前与她厮打起来!
  陈引玉干呕一声,被钱家家主恶心得够呛。
  钱家主君跪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枕边人会是这样的人。几十年的妻夫,不过同床异梦,好像一场笑话。
  他呆愣良久,俯身向魏县令磕头:“草民……认罪。”
  县衙的官兵很快将陈知念和钱笙分开,压着钱笙认罪。
  魏县令宣读钱家的罪名,做出了判决,移交给青溪县的县令执行。
  外面的民众听了一场热闹,纷纷感慨议论,准备散开。
  却听裴令望高声喊住众人:“诸位且慢。”
  她拉起不知所措的陈引玉,走到百姓们面前。陈引玉被一道道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盯得羞赧,想躲到她身后去。
  裴令望却大大方方地说:“这位引玉公子,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他绝不是钱家人口中所说的扫把星,也不会克死别人。”
  她面带笑意,和陈引玉对视,声音响亮:“引玉公子纯沦温润,柔而坚,玩而廉,队乎不可形也。今日与钱家解除婚约,更加证明他值得与一位良人相伴。”
  “好!”底下有未婚的女子高声喊道,看向陈引玉的视线变得热切起来。
  这样勇敢坚韧的小公子,长得还如此好看,更重要的是还未婚配,她们不就有机会了!
  陈引玉面颊绯红,有些不敢看裴令闻。她刚刚说什么柔什么玩,他都没听懂,但他明白,她是在夸他,她在替他澄清方才钱家人对他的辱骂。
  陈引玉睫毛微颤,一颗少男心不可自控地狂跳起来。
  魏县令处置好钱家,听着裴令望刚刚说得那番话,不禁对她好感大增。至于姨母怎么会越过母父替侄子商议婚事这种小事,魏县令就不打算过问了。
  青山县的县衙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百姓们四下散去,分享着今日的特大消息。
  只有一人,在这场闹剧结束后,仍然怔愣无措在原地。
  陈含章在听闻家人卷进纠纷中,飞快赶到县衙。他听到前面钱家要揭穿婚事的真相,恨不得亲自上去说明,却被影七拦住了。而得知父亲过往的事情,陈含章泪流不止。他还记得幼年时陪伴他的竹编,他一直都好好收着。
  他心中对这位女子的感激无以加复。他也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当初他和影七救下的那个人。一时的善举如今得到了回报,陈含章很是欣慰。
  可当他听到女子的那番话时,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位小姐,不是他救下的吗?
  她为什么会说,是引玉表弟救了她?
  第16章 坦白 “公子,我们回去吗?”影七……
  “公子,我们回去吗?”影七在他身边低声询问道。
  今日陈含章匆忙出府,杨府
  没有准备马车。是影七赶着车出现,带他来的县衙。
  影七也是唯一没有改口唤他主君的人,一直喊他公子。
  陈含章揣着满腹疑惑,又怕出来太久被杨贞的父亲苛责,有些无奈地说:“回吧。”
  他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含章表哥?”陈引玉看到了影七,在目光触及她身旁的人时,他不由得脱口而出。裴令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和陈含章四目相对。
  “陈引玉惊觉裴令闻还在自己身边,连忙捂住嘴。他看见含章表哥微微蹙起眉头,顿时心道不妙,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那个,这是我表哥,他、他已经成婚了,不好见外女,你先回去吧!”他生怕露馅,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她离开。
  裴令望收回视线,见他如此热切地想让她离开,应该是想单独和那位表哥相处吧。难得陈引玉能对这位表哥毫无芥蒂,裴令望不打算干涉。
  “那我就先去书院了。”裴令望对陈引玉说完,遥遥地朝陈含章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陈引玉见她走了,让小碗在原地等他,快步走到陈含章身边,期期艾艾地问他:“含章表哥,你怎么来了?”
  陈含章望着自己一脸心虚的表弟,只是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坐得住。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陈引玉听见表哥关心自己,眼眶微微发热,小声地“嗯”了一下。“含章表哥,你过得怎么样?”
  上次陈含章回门,陈引玉躲着没见他。后来跟杨贞闹了不愉快,更是不愿再碰见陈含章。他和含章表哥上次相见,还是含章表哥出嫁那天。
  陈引玉悄悄打量着他,看表哥身着华服,佩戴的首饰成色也很好。尤其是那枚珍珠耳坠,更显得陈含章耳垂饱满圆润。
  陈含章听了陈引玉的问话,恍惚了一瞬。过得怎么样?过得算好吗?杨贞房事粗暴,还经常和侧侍混在一起,他和她没什么感情。过得不好吗?他在杨府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佳的,还跟着杨父学管家,日后要接管整个杨家,怎么看都是很好的日子。
  他不能向表弟吐露心事,只告诉他:“出嫁的日子自然比不得在家做公子自在,但也还好。过阵子杨贞要去通州城参加乡试,我应该……也会跟去。”
  通州城,陈引玉只听别人说起过,说那里多么繁华多么美丽,他一直都很向往。现在含章表哥轻而易举就能去那种地方,陈引玉本该为他高兴,可他心中却涌上来一股名为妒忌的情绪。若是没有换婚的事,那这些日子他所遭受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因此,在陈含章向他问起那位小姐是怎么回事时,陈引玉回应他的话带了些挑衅:“怎么?只许含章表哥占了我的婚事,不许我占含章表哥的恩情吗?最初,还是表哥让我去看她的呢!”
  话一出口,陈引玉就后悔了。这门亲事也不是含章表哥的本意,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在听见含章表哥对他冒领恩情的疑问后,他情绪一下子上头了。他瞥了一眼陈含章受伤的表情,飞快地低下头,揪着自己腰上挂着的梅花络子,委屈地说:“若表哥没事,玉儿就先走了。”
  陈含章看他这幅样子,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无奈又有些想笑。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引玉表弟先委屈了。可真见了他这样,陈含章心口却有些难受。
  他忙伸出手拉陈引玉:“别走,我又没有怪你。”他没使几分力气,陈引玉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巴巴地望着含章表哥。
  陈含章褐色的眸子凝视着陈引玉,面色温柔,伸手替陈引玉擦眼泪:“玉儿长大了,会为自己打算了。就是你这性子呀,以后嫁了人,让表哥怎么放心呢?”
  他捏了下陈引玉粉扑扑的脸蛋,像从前一样,语带亲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清楚那位小姐的底细,怕她会给你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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