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陈含章大步追去拦在她面前,总是笑意盈盈的面庞难得露出了皱眉生气的表情。他强硬地将药塞进她的怀里, 一改先前温和柔软的态度,强硬地告诉她:“我出钱买的药, 你就算要丢,也丢在你自己家里!你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谁还能把你当回事!”
他抛下这句话,转身又大步离去,徒留老妪瞪着眼睛站在原地。
谁敢不拿她当回事!
她脸上红红白白,哼了一声, 嘀咕了一句不爱跟年轻人计较, 也没敢丢下药, 就这么提着带回去了。
陈含章负气回到和杨贞租住的院落中,刚刚走到大门时, 猛然想起他原本是想去河边取衣服的, 都被气忘了。
陈含章在原地站了会儿调整呼吸,不打算进去。现在这个时辰杨贞应当在屋中用功,他才不去凑热闹。他要赶紧去河边取回衣服, 趁着日头正好将衣服晾好。
但就在他走过房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陈含章脚步微顿,杨贞请了人来家里了?
在通州城, 杨贞靠着秀才身结交了不少朋友,还邀请过她们来家中吃酒谈天。但她昨日可没说今天要带人来啊?
陈含章脚步轻轻走进院中,屏气凝神,里面一声熟悉的嗓音飘散出来,让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家主,您别这样弄,棋儿受不住的…”
“好棋儿,你不快活吗?”
“可是,若是被主君发现了……”
“怕什么,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陈含章一脚踹开,他面红耳赤地看着那对胡闹的男女,心中止不住地泛起恶心来。
“啊!”棋儿尖叫一声躲进被中,杨贞瞪着眼睛怒斥陈含章:“你做什么!”
陈含章攥着手指节发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地看向杨贞:“我做什么?”
他的目光在床榻上的二人之间扫视了一个来回:“我倒想问问,你们在做什么?”
杨贞讥诮地看他:“陈含章,我做什么,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棋儿扯掉被子哭叫着对陈含章喊:“主君恕罪,是棋儿勾引了家主,主君不要对家主生气!主君要罚,就罚棋儿吧!”
还没等陈含章说什么,杨贞就厉声喝道:“他敢!我要纳棋儿入府,陈含章你作为主君,该不会善妒拒绝吧?你要想好,若是惹了我不快,秋闱发挥失常……”
陈含章望着杨贞,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又没说出来。屋内的空气似乎在这瞬间凝滞。他低垂下眼睛,慢慢地说:“含章,不敢。”
他转身欲走,杨贞却羞恼地喊住他:“站住!你去哪?还会摆脸色给我看了是吧!”
陈含章脚步停顿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声音飘忽地传来:“家里还要做事,妻主恕含章不能服侍。就,让棋儿服侍您吧。”
“马上要秋闱了,妻主也不要耽于享乐,该用功读书才是你。秋闱不成的罪名,含章担不起。”
陈含章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不顾杨贞在他身后叫喊“要你来教训我”的声音,脚步急促仓惶地逃离这里,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吐出来。
屋内,杨贞满脸不爽地咒骂了几句,棋儿温柔小意给她顺气:“家主有真才实学,一定会中的。”
杨贞听了这悦耳的话,扭头看向棋儿,越看他越顺眼。虽然这小侍样貌不敌陈含章,但这股小家碧玉的劲儿,是她在陈含章身上不曾享过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侍,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棋儿见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杨贞顿时心猿意马,将陈含章抛在脑后,继续和棋儿胡闹。
棋儿闭上眼睛,在杨贞看不到的位置悄悄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既然主君不想争,那,不如让给他吧。
他和红袖那个贱人不一样,等他得了恩宠,不会叫家主厌弃主君的。
—————
太阳升得很高,河边已经没有洗衣的人了。只有陈含章的衣盆孤零零地落在那里,连那老妪散落的衣服和衣盆都不见。
端起衣盆,陈含章却没有立刻离开。
在这寂静无人的一刻,他突然非常想家,想念陈家。家里有母亲,有影七,有引玉表弟,还有无忧无虑做公子时的自己。
可现在他就算回去,也只能回杨家那个让他厌烦不堪的家。
陈含章蹲下来环住手臂,眼眶微红闭上眼睛呢喃:“娘,爹,我好想家啊……”
微弱的气声随风落入河水中,哗啦啦地流去。
陈含章再睁开眼睛时,脆弱和痛苦都已不见,连眼泪都没有流下,他又回到了杨家主君的身份中了。他离开河边,快要走进城中时,有一道温和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公子请留步。”
一位衣着简朴的女子向他走来,向他询问道:“请问公子您是陈大夫吗?”
陈含章啊了一声,疑惑地问她:“你认得我?”
那女子见他承认,很欢喜地上前要给他银钱,同时口中念道:“我听说了,多谢陈大夫您救了我母亲,真的谢谢您……这点银钱是我做女儿的心意,还望您收下。”
陈含章又啊了一声,原来是那位阿婆的孩子啊。他摇头说:“没关系,这是我应当做的事。不用给我银钱,您拿着钱给阿婆补补身子吧。还要记得监督她吃药……”
陈含章犯了老毛病,忍不住对病人的家属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
那女子认真地听着,点头记下,见陈含章形容略有狼狈,脸上浮起了不安和愧疚:“我母亲性格古怪,让您受委屈了吧?对不起,我替她向您道歉。您是一位好大夫。”
陈含章原本还挂着笑,想说没事的他并不在意,但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忽然心中酸软,有泪落下来。
原来他这样想被看见被肯定,而不是做谁谁的夫郎谁家的主君啊。
出嫁以后,他就没有再哭过了。不敢在母亲家人面前哭怕她们担心,也不愿在杨家人面前示弱哭泣,即使遭遇小侍背叛他也没有流泪。
只是现在,他竟因为陌生人随口的一句话就丢脸地哭了。
女子见他忽然掉眼泪,心中更是不安,她太了解母亲是多难缠的性格,竟然把人欺负成这样了。她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跟母亲说说,现在面对这位陈公子却有些手足无措。
陈含章很快止住泪,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抱歉道:“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不是为您家人的缘故,是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才这样的。”
女子理解地笑笑,想将银钱给他又被他拒绝后,她只好放弃,又感谢了他一遍:“那多谢陈大夫了,今日实在是麻烦您了。我姓高,我们家就住在知春巷,日后若有需要,陈大夫可以来找我们。”
陈含章知道这是客套话,也客气地应了,与她道别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高小姐不远不近的跟随他,没有叫他察觉到 ,看这位陈公子走进一间破旧的院落中,停下了脚步。
原来,他就是这位杨秀才的夫郎啊。
——
乌军得以平定,青山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陈府还特地派了小侍来问陈引玉的情况,是小碗出来见的客,为难地告诉来人家主和主君都在休息,还没起来。
陈府的人便了然,裴家主和主君之间感情很好也没什么事,略坐了会离开了。
但陈引玉和裴令望并不像陈府小侍想象的那样琴瑟和鸣,昨夜还闹了点小别扭。
原因是,陈引玉发现裴令望居然骗他!
原来,原来要做到那种程度,才能有宝宝!
一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地去医馆把脉,陈引玉就觉得丢人极了。
陈引玉腰酸背痛地起床时,床边空落落的,裴令望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揉了揉眼睛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出去,当他看到阳光下裴令望正半跪在地,精力满满干劲十足地砌着鱼池时,他又一点都不生气了。
裴令望听到了动静,抬眼看她,笑着丢下东西迎过去:“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陈引玉连忙点头,接着反应过来以后,又轻哼一声挪回了房间里。
裴令望轻笑着,吩咐小碗传了饭食来。等饭的间隙,裴令望洗了手回来,小心翼翼地问他:“还生气吗?”
陈引玉装不过三秒,很快撞进了她怀里黏着她,大度地说道:“这次我就先原谅你了,下次不许了。”
裴令望笑着点头应下,陈引玉忽然又正色起来,挣脱她的怀抱说道:“你已经瞒我两次了,我觉得这样不行。所以我在心里给你设了限额,最多只有两次,现在你已经把机会用光了哦!若是你以后再瞒着我,我真的真的会生气的。”
裴令望心中惊讶又好笑,握着他的手郑重地应下:“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瞒着你了。”
陈引玉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这时饭菜也摆上了桌,他一面吃一面晃着脚和裴令望聊天,问她什么时候能砌好鱼池,什么时候能养鱼,裴令望都一一耐心地答了,还替他搛些离得远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