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见树木繁茂的林间,一只健壮的雌鹿循声而来。它的鹿角粗短,眼神明亮,耳朵微微抖动着。不只是皇帝,其他人也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这样的雌鹿,惟有天女得射。
  雌鹿抬起头看向了人群,紧接着立刻调转身子飞快地逃离。皇帝彻底被激起了兴意,挥鞭驱马追赶,将众人甩到了身后。
  她当年便是在战场上这样追击敌军的!踏碎树枝跨越碎石,皇帝心中陡然燃起一股豪情,挽弓搭箭射向雌鹿。无奈雌鹿身形无比地矫健,皇帝几次发箭都未能射中。
  没关系,只有天女才能射得这鹿,她有许多时间!皇帝兴奋地想着,又一次将箭对准了那只鹿,当箭离弦的时候,皇帝心中大喜,这次一定能够猎到!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并没有发现,她的女儿和兵将们没能及时跟上,展示口技的女子脸色发白,将领们冲上前。
  皇帝更没有发现,在她将鹿当做猎物时,隐在树间的人也等到了她们的猎物。
  随着一声破空之响,太女尖利的声音响彻林间:“护驾——!”
  护谁的驾?
  皇帝还未反应过来,她看着那支箭插入雌鹿的身上,雌鹿发出一生哀鸣,却为倒地,反而更快地跑进了树林深处。紧接着,随着铁头箭刺破布料,皇帝的肩头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皇帝眉头紧皱,难掩愤怒厉声喝道:“有刺客!来人!来人啊!”
  一时间,猎场林中人仰马翻。将领们冷汗涔涔追击刺客,太女也跟随而去。其它皇女们和皇贵君则围住皇帝,喊人将随行的大夫叫来医治。
  皇帝肩膀上还受着伤,但行动没有丝毫受限,扬手甩了二皇女一个耳光:“你办的好差事!布置猎场也能让人混进来!”
  这一掌力道极重,二皇女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有血流出,但神情未变,迅速翻身下马跪地道:“儿臣有罪。”
  “查,给朕好好查!”皇帝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疾言厉色地喊着:“朕倒要看看,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是哪里出了纰漏!这几日谁走谁去,都立刻给朕查清楚!”
  “在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众人齐齐领命应是,连二皇女也起身去追查。而这时大夫终于也被带来,忙上前替皇帝处理箭伤。
  很快,有一名小侍急急地赶来汇报:“启禀陛下,我们进入围场后,再无其他人进入。只是……”她言语中带着迟疑。
  “只是什么,快说!”皇帝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今日有两个人离开了围场。”小侍立刻将话补全:“是永徽帝卿,还有永嘉帝卿。”
  “什么?永嘉离开了围场!”这不是皇帝的声音,是皇贵君的声音,他手中还拿出药粉,闻言差点失手滑落药粉。
  他大步上前站在兵将身前,目眦尽裂:“永嘉怎么会离开围场!”
  “回皇贵君,永嘉帝卿,突发水疮。君后怕传染开,强令将永嘉帝卿带离围场了。”小侍颤抖着说完,惊恐地看到皇贵君身形踉跄向后倒去。幸好三皇女眼疾手快地扶助他,皇贵君也只是眼前一黑,并未真的晕倒,他死死抓着侍从的手,眼睛猩红一字一顿:“让我出去,我去照顾永嘉!”
  “不行。”说这话的是皇帝:“永嘉不会有事的,若是将刺客放走,那才会真的出事。”
  皇贵君愣愣地看着她,有些崩溃地问:“你觉得我会放走刺客吗?”
  皇帝伤口正疼,被他这样逼问顿时更加恼怒:“朕何时这么说了!你身为皇贵君,更应该做好表率!你现在闹什么闹!”
  她竟然说,他去看自己突发疾病的孩子是胡闹!
  这不只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孩子啊!!
  皇贵君站立不动,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皇帝。其他人不敢做声,低头装死。
  皇帝发泄了一通自己的情绪,终于恢复了些离理智,轻咳一声,声音放缓:“朕说了,在查出真相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不是单单拦着你,所有人都是。即使是永徽的父君,也不能出去送他出嫁。”
  擒住其中一名刺客、将她带去皇帝面前的二皇女,听见母皇的话时,忽然顿住了脚步。
  什么?她身子微微战栗。
  母皇,不打算去送永徽了吗?
  即使她知道永徽最终不会远嫁,但其他人不知道,京城的百姓也不知道!就让永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像笑话一样离开京城吗?
  二皇女大步上前,将刺客丢下跪在皇帝面前,语无伦次地恳求道:“母皇,求您让我回去送送永徽。儿臣已经将功折罪捉拿了刺客!我们可以立刻离开围场回皇宫!”
  “人抓到了?”皇帝没有理会二皇女的话,只看着她抓到的刺客,立刻让人将刺客按住,带到身前厉声质问:“你为何要行刺朕?!”
  那刺客只露着一双眼睛,冷笑一声,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恨,不是我亲手射中了你这狗皇帝!”
  她说完这话,喉头滚动,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便七窍流血垂下头颅,再没了气息。
  这人还有同党,是同党伤了皇帝,还不知道同党还有多少人!
  兵将上前撤下刺客的面巾,容貌并非梁国人,搜身以后低声道:“看着是西域那边的人。”
  被她们打得落花流水的西域,也敢骑在她头上了?!皇帝怒极,裹着伤药策马离开:“回营!再查!”
  人们忙乱地收拾东西上马,皇帝的目光终于大发慈悲落在了二皇女身上:“若是让围场的消息传了出去,让乌国知道,朕遇刺受伤,永徽帝卿才是真正的危险了,不送,也是保护他。你明白吗?”
  二皇女咬住嘴唇,俯身叩头:“儿臣,明白。”
  有泪滴落在林地中,看不清痕迹。
  ——
  夜深,京城的城门落锁前,一辆破旧的马车匆匆赶着过来要出城。
  守城的门卒皱眉喝道:“哎哎哎,干什么的!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赶车的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她拿着一袋碎银塞给门卒:“大晚上的姑娘们辛苦了,我家的庶子少爷染了水痘,主君怕过了病气,让我们把他快些送走。您看,这白日里我们也不好这么送……”
  门卒怀疑地上下打量她,要上千前扯开车帘:“人让我看看。”
  女人没有反抗,还主动掀起了帘子。车里的男孩子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骇人的疹子在脸上清晰可见,有些地方还涂了颜色古怪的药膏。
  门卒患过水痘,并不怕传染,只是觉得有些晦气,还忍不住觉得这家人有些缺德。但她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可比这种庶子的命值钱多了。“是该晚上走,马上永徽帝卿出嫁,小心冲撞了贵人。”她说完又催促道:“快走快走,我要关门了。”
  女人连连应是,赶着马车消失在大路上。
  随着城门关闭,京城的夜晚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几声敲梆子的声音。
  行进的马车上,车里的人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
  蚀骨的痒意从脸上身上不断传来,永嘉帝卿强忍着不去抓痒,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颤抖地送入口中。
  他感受到了马车的晃动,心中的不安如海浪般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害他的人,要把他带去哪?
  第54章 站队 定德六年九月,永徽帝卿出嫁……
  定德六年九月, 永徽帝卿出嫁。
  仪仗队伍如长龙一般,华盖蔽日,乐声震天。
  京城的百姓们都出来凑热闹, 看帝卿出嫁是何等盛大的场面。只是比起惊艳,更多的百姓感到惋惜心疼。。
  “帝卿嫁这样远, 贵君一定很心疼吧?”
  “那还用说!我儿子嫁到隔壁县我那夫郎都舍不得。”
  “哎,永徽帝卿只比我儿子大一岁呢……”
  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有人沉声说道:“帝卿嫁去乌国, 我们便能免受战乱之苦,我们应当敬爱帝卿才是。不能只有朝廷的人相送, 我们也应当前去住院。”
  其他人纷纷响应这个提议,满怀激动忐忑,看着帝卿的马车向城门处驶去。
  马车中,永徽帝卿身着喜服,蒙着面纱,发青的眼下用厚厚的脂粉遮盖住了。
  他回宫以后, 一直在
  等父君和二皇女回来, 可是直到他今日出嫁, 也没能等来。
  不仅姐姐没有回来,母皇和父君, 还有其他人, 都没有回来。好像所有人将他忘却了,无人相送他,就这样出嫁了。
  也许不出几日, 母皇就不会再记得他,梁国也会淡忘曾经有过他这样一个帝卿吧。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阵高呼声。
  “永徽帝卿, 一路顺风!”
  “永徽帝卿,您一定要幸福安康!”
  永徽帝卿心中一颤,猛地掀开车帘,与前些日子不同,来送他的人并不是朝廷的兵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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