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能教出那般性情的女儿,庄雁来觉得或许她能做个好皇帝,比满脑子坏水的二皇女或者其他皇女强,也比那个疑神疑鬼的皇帝强。因此,他主动提出愿意为她提供帮助。
  他给了她银钱,资助她招兵买马,看她一步步打胜仗坐皇位,登基为帝。
  同样,钟毓也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可怜儿,变为大梁最尊贵的君后。
  庄雁来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只是计划出了纰漏。钟毓生的女儿和他一样招人厌恶,她不知怎么找到了将家,请将家家主与她合作,她并不知道庄雁来的身份,但将家家主查到了。
  那时庄雁来没有资格插手将家委托的事情,因此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他教导将月时,被醉酒的将家家主闯进房中,对他肆意殴打。她无法容忍自己的所有物竟然会和皇帝扯上关系,还当着孩子的面故意问他和皇帝发展到哪一步。那是庄雁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再然后,只听哗啦的一声,将家家主应声倒地,将月抱着碎了一大半的花瓶,又一次朝着只能给他带去痛苦的母亲砸了过去。
  庄雁来恍惚了几个瞬息,探过她的鼻息后,把将月揽在怀里,随后冷静地处理掉了一切。而将家照常运转着,只是将家家主“失踪”,在继承人中,由将月男扮女装挑起将家大梁,惊恐的、痛苦的生活终于得到了喘息。
  而他也一步步筹谋着,直到遇上裴家姐妹,让他的计划进行的更快。他拿到了太女通敌叛国的证据,先交给了皇帝,皇帝却突然得了急病。那时他便没想着什么光明正大的招数,只等太女继位后,他要杀了太女,让钟毓尝到人生最痛苦的滋味。
  却没想到,一切都比他想的还要顺利,连上天都在助他成事。他见到了康复的皇帝,与她约定在官员面前揭穿太女和君后的恶行,作为回报,皇帝要给他母亲翻案,要让钟毓生不如死。
  庄雁来回过神来,刚好听到皇帝履行承诺,将当年的国子监诗案推翻,庄家行恶事的人重新一一对应,无辜的人重还清白。
  听到皇帝说道“庄凌空无罪”时,庄雁来头一次落下了眼泪。被好友背叛、做官奴劳役,被将家女折磨,庄雁来从未哭过,是他做错了事情,他不配哭。但在他亲耳听到母亲的冤屈得以洗清后,他终于敢哭了。
  一生中,他最愧对的人便是他母亲。
  那首谋反的诗是他的字迹誊写的,即使他与母亲的字迹再相像,也很容易辨认出来。但是,当年先帝以此诗问罪母亲时,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承认了那是她亲笔所书。
  也许她以为先帝不会那么狠心,也许她以为庄家不会那么容易倒下,至少她倒下了,庄家也能护住他——
  她所图的,只是他平安。
  他配不上这世间最伟大的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母亲的名声清清白白的重回大梁。
  将月从未见过父亲这幅样子,慌乱又无措,忙跟随着宫侍的指引带着他离去。
  满堂的朝官也难免唏嘘,先前那位去辨认庄雁来容貌的老官员也喃喃念了一句:“老师临刑前,也只说了一句,幸好今日在此的不是她家的雁来……”
  听到的人无不动容。
  陈引玉又开始擦眼泪,他想到了娘亲将自己托付给姨母时,也是不想让他染上病症,他也好想他的娘亲……
  裴令望摸了摸他的头,又攥紧了他的手。
  只是再动容,庄雁来如今也已成了将家人。而裴家的祸端,也是将家造成的。即使有太女推波助澜,将家也难逃其咎。
  别人不说,但夏清池敢说。她站出来,对皇帝开口道:“陛下,那将家到底造成了裴家的祸事,该如何处置呢?”
  第79章 常念恩 正文完
  皇帝朝着庄雁来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视线,对着裴令闻她们,也是对满朝官员答道:“将家这样的组织, 实在不可控,朕已严令将家从此不再接受任何委托。但应对此时承担责任的人, 还有朕。”
  突如其来的忏悔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若她想要继续平平稳稳地做这个皇帝,将裴家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不是明智之举。邹濂敏锐地从皇帝的举动中明白了什么,没有作声。
  在众人安静的注视下, 皇帝开口讲述了这桩悲剧的起源。
  她早就知道将家在做什么生意。当年她与庄雁来一见,忍不住对他的生活产生好奇, 便
  着人去查了他,顺带查了将家。后面她时时刻刻都在为此后悔。若她没有知道将家的事情,就不会在酒酣后把将家的事当成坊间趣闻与太女分享;若她没有让太女知晓这件事,那么在她与裴玄闲话被太女听见后,太女就不会动了心思杀裴家女。
  那时裴玄和裴家两个女儿的死讯传回宫时,太女在她面前痛哭请罪, 坦白她的罪行, 说她没有想过害死裴玄, 只想给裴家一点教训,并没有想到会酿成这样的后果。皇帝当然愤怒, 可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并为她善后, 将裴家人的死推脱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又将唯一幸存的小女儿裴令望接进宫中教养,作为补偿。
  皇帝并没有想到, 太女并不是像她做的那么简单,裴家幸存的女儿也不是看起来那般沉默寡言,还有那个活下来的裴家次女, 锲而不舍地要为裴家讨还一个公道。
  因为太女的背叛,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皇帝痛定思痛,决心将公道还给裴家。
  而当年太女究竟向将家求了什么,皇帝也在庄雁来找到她后解了惑。
  太女确实没想害裴玄,但她要裴令萧和裴令闻的命,将家派出的人也确实这样做了,但谁都没有料到,已经在与敌军厮杀中占了上风的裴玄,会在发现长女身旁的同袍对她举起刀剑后,宁肯顶着敌人的致命一击,也要冲过去救她。
  但最终的结局是,裴玄没能扛过那道致命伤,裴令萧也没能活下去。
  真相终于大白,裴令闻和裴令望听着皇帝沙哑的叙述,心宛如被撕裂一样。
  若母亲不去救长姐,那么母亲是不会死的。但是,如何让一位母亲在眼睁睁见女儿即将遇害,还要她无动于衷呢?无论是长姐、裴令闻或是裴令望,裴玄都会这样去做,那一刻,本能已克服理智。
  裴令望一双眼红的吓人,她早已对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清,连母亲的脸也快要忘记。在听到这件事以后,母亲的面目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泣不成声,裴令闻也是如此。
  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现已查清裴家真相,裴家有功,悯其忠勇,特追封裴玄为王爵,谥曰‘忠慈’,许其后代世袭罔替,永承爵禄,与国同休……”
  底下的官员神情震动,皇帝竟然作出这样的补偿,而皇帝显然不止于此,她还想将玄凤军的主将身份重新交还给裴令望。
  不过,裴令望拒绝了。
  “臣在禹州时,曾与梅将军并肩作战,她是位优秀的将领,玄凤军在她手上必能被带领得更好。”
  而她所求的,是回到通州的边防军,继续做青山县边防军的主将,守卫青山县。
  这下,不止是其他人,连陈引玉也惊讶地望着她,惊喜又不敢相信。在踏进京城以后,陈引玉再也没想过会有回青山县的可能。他知道京城是裴令望的家,而男子一向应当随妻主一起。在京中不是不好,只是多少有些苦闷,不方便也不习惯。
  裴家的宅子当然很好,更比青山县的家要大要好,但陈引玉一直偷偷想念青山县的家。那是他和裴令望一起生活的地方,是他出嫁后的第一个家。不过,他不应该挑剔抱怨什么,从未对裴令望说起过。
  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裴令望竟然都将这些记在心里,要带他回她们在青山县的家。
  陈引玉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般走运,即使做错了事情,上天却给了他一个无与伦比绝顶好的妻主。他永远都会为此感恩。
  即使有些犹豫,但皇帝还是答应了裴令望的请求。待转向裴令闻时,这位裴家次女更是洒脱:“臣已经残废,不该让好人家的公子受臣拖累。这爵位,还是让小妹代代传下去吧。这些年,臣已经过了太多东躲西藏的日子,往后的日子里,臣更想游历大梁,看一看大梁的山河。”
  竟然是连承袭的爵位都放弃了。
  皇帝无法,叹了口气答应了她。
  裴家的案子解决了,将家私底下的生意也被明令禁止,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大臣们站了大半日,无不乏力疲惫,皇帝体恤官员,让她们离去,却留下了两位丞相。
  她低声对元宝吩咐了什么,元宝领命而去,在朝臣散尽以后,皇帝的几名子女来到了殿中。
  除了永嘉帝卿以外,其他人陈引玉都不认得。裴令望低声告诉他那个是三皇女,那个是永徽帝卿。而站在永徽帝卿身旁的公子,是二皇女的正君梅若水。
  陈引玉的注意力在永徽帝卿身上。任谁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永徽帝卿身子极其虚弱,光是站在那里似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听裴令望说过,当得知二皇女受重伤不得不留在禹州后,永徽帝卿又是大病了一场,差点没能挺过来。而贵君也因为女儿的事情病倒,自顾不暇,根本照顾不了永徽帝卿。最后是二皇女还未过门的正君进了宫,不辞辛苦地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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