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思想来去,好像这么一大笔银子做什么都有风险,就连种花也不行,毕竟花露香膏这种东西如今虽风靡,但一瓶用完却也得花上几个月,更不必提如今京城已有脂粉铺子开始售卖蔷薇露,味道虽差上不少,但价钱也便宜许多,长久下去,我铺子的生意定会受到影响,有一个庄子种花就够了。”
  顿了顿,她有些犹豫,可想着四爷与年若兰不是什么外人,便低声开口道:“所以我思来想去,这样一大笔银子还是放印子钱最合适。”
  印子钱,说白了就是后世的高.利.贷。
  四爷与年若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着震惊,这可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可是几万两银子啊,万一银子收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四爷皱眉开口道:“珠珠,你这法子太过于冒进,且不说风险太大,这样一笔大银子,谁能用得上?”
  年珠早就想过这件事,是狡黠一笑:“寻常人自是用不上这样一大笔银子,但我猜,九贝子肯定用得上。”
  “寻常人可能会赖账或还不上银子,但九贝子可是皇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区区几万两银子,想必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要是九贝子真还不上银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直接将把柄往您手上送!”
  九阿哥就算有经商之才,却不过是仗着皇子身份四处敛财罢了,如今四爷在皇上跟前愈发得脸,那些朝中大员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隐隐也有观望之势,再加上汪景祺这人胃口极大,连哄带骗哄了九阿哥不少银子,更别说远在西北的十四阿哥到处也是需要银子的地方……近来九阿哥手头可不宽裕啊!
  “别看你年纪小小,浑身上下是数不尽的心眼子。”四爷抚掌轻笑,低声道,“从前我几次与你姑姑说起你颇有你阿玛之风,可如今看来,你阿玛都及不上你。”
  年珠是自谦一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穿越的光而已,任何时候都要怀着敬畏之心。
  她见四爷并没有反对,想必是暗中支持她的,听四爷说明日不忙,会在圆明园陪年若兰,便说明日想去见一见汪景祺。
  四爷是欣然应允。
  翌日一早,年珠就早早起身,她先去铺子看了看,便命马车前去汪景祺府上。
  马车很快朝紫禁城方向走去。
  年珠所开的杂货铺是在宝钞胡同,已是京城达官贵胄的聚集地,但如今汪景祺所居院子的位置地段却比宝钞胡同更好。
  没多久,马车就稳稳停在了汪府门口。
  门口两只狮子是威武雄壮、栩栩如生,朱漆大门厚重、门簪雕花精美,两个门房看起来是精神抖擞,……任谁瞧见,都不会想到大半年前汪景祺还是一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举人。
  门房知道年珠身份后,忙进去通传,很快就迎了出来。
  “年七格格,您随小的一起进来吧。”
  “老爷说了,他书房里有客人在,劳您稍等片刻。”
  这也是年珠意料之中的事,点点头便随着随从进了偏厅,一路走来,这院中景致虽比不得世家贵族,可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却珍贵异常,大有讲究。
  年珠到了偏厅,更见墙上挂着古玩字画、门口处还摆着半人高的玉珊瑚,很是奢靡。
  就连丫鬟端上来的茶点也很是精美,年珠尝了口千层油糕,不由颔首赞叹道:“这可是扬州特有的千层油糕?我很少吃到这样绵软嫩甜的千层油糕,致美斋虽也有千层油糕,却是过于甜腻。”
  千层油糕,顾名思义,一层糖一层油一层面皮,摆在白玉高盘的千层油糕呈半透明的芙蓉色,如何将这糕点做的赏心悦目且不甜腻,那可是大有讲究。
  甚至连扬州的厨子都不见得能做好这道千层油糕,她上次吃到合心意的千层油糕还是在外祖父家呢。
  “是。”小丫鬟点头道,“这厨娘可是我们家老爷花大价钱从扬州请来的呢。”
  年珠只觉这汪景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有钱,出手还要阔绰。
  她索性就安安静静坐着,品品茶吃吃糕点,甚至要丫鬟将小厨房的各式糕点都端上来给她尝尝。
  小丫鬟来的次数多了,瞧见嘴甜的年珠也很是喜欢。
  年珠是有意无意朝小丫鬟打听起来,这刚采买回来的丫鬟只是经过十天半个月的培训后就迅速上岗,并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更何况因她长得好看,每日也就做些上茶送点心的简单活计儿。
  当小丫鬟听年珠夸赞此处装潢极好,是不是每日有很多贵客前来时,想也不想就点点头。
  “是啊,来的有贝勒、贝子,还有好些大臣,一个个瞧着都很厉害的样子。”
  “俺娘说了,俺能被卖进汪家当丫鬟是祖上冒了青烟。”
  “上次俺不小心在那十贝勒跟前说了‘俺’,老爷气的不行,十贝勒却哈哈大笑,赏了俺一个金锭子呢,俺回去之后咬了一口,竟然是真的哩!”
  年珠看着眼前这小丫鬟,好看是真的好看,不聪明也是真的不聪明,甜甜笑道:“那你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十贝勒这样好说话的。”
  寻常人都不会对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好看小姑娘心生防备,这好看的小丫鬟本就不大聪明,如今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年珠,最后更是领着赏钱千恩万谢下去了。
  这下年珠已有数,想来汪景祺近来很得八阿哥等人的看重,毕竟她听四爷说过,十阿哥虽也属于十四阿哥这一派,但这人属于没什么心眼子的边缘性人物,因十阿哥身份尊贵,时不时被撺掇着去皇上跟前争宠求情啥的,连十阿哥都成了汪家的常客,可见八阿哥等人登门的频率之高,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年珠等啊等,一直等她尝完了小厨房的各种糕点,却还不见汪景祺过来。
  就连聂乳母都有些生气起来:“这汪景祺竟如此狂妄自大?从前他忘了自己怎么在您跟前打秋风的吗?这都过去了两个时辰,却还不见人过来。”
  “真是……真是狗仗人势!”
  “无妨,乳母,我等等就是。”年珠今日本就是有备而来,笑了笑道,“想必他想将从前在阿玛跟前受到的冷遇都找补回来……”
  这样的人,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也难怪历史上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年珠又足足等了一刻钟,她正专心致志盯着那玉珊瑚欣赏,汪景祺就匆匆忙忙从门外走了进来。
  汪景祺面上含笑,一进门就赔起不是来。
  “七格格见谅,我也没想到竟叫七格格等了这么久,实在是今日客人太多,怠慢你了。”
  “无妨,我一个小娃娃,也没什么要紧事,等等就是了。”年珠虽仍一如从前,面上笑盈盈的,“万万没想到汪先生如今竟这样忙。”
  她指了指眼前这棵半人高的玉珊瑚,道:“我记得我阿玛书房里也有这样一棵玉珊瑚树,阿玛与我说这珊瑚易折,只有福建一带的深海里才有,数百年才能有长这样大,可珊瑚易碎,就算有擅长潜水之人下海打捞,一不留心那珊瑚就碎了,甚至千辛万苦将珊瑚捞起来,风浪大些,珊瑚都保不住,只能太爷爷那一辈将网兜放在水底,等着数百年珊瑚长大后再捞起来。”
  “我看这珊瑚树枝干粗壮,上面还能挂着各种玉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汪先生竟如此富庶,当真是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因从前年珠对汪景祺一向是又哄又捧,如今最后这句话带着几分不对劲,叫汪景祺听的是很不舒服。
  “七格格这话说的极是,有人少年成名,有人却一直像老夫这样蹉跎半生才得遇贤主,但我觉得明珠蒙尘那也是明珠,总有一日会叫人发现的。”
  “汪先生觉得自己是蒙尘明珠吗?”年珠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淡几分,似笑非笑道,“只是不知道您到底是蒙尘明珠还是鱼目。”
  汪景祺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当然记得年珠从前对他的好,但在如今的他看来,那些不过是小恩小惠罢了,倒是年珠阿玛年羹尧处处看不上他,他一直是怀恨在心。
  今日他原是想要显摆一二,没想到从前那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是来套近乎,竟是来挑刺的?
  他一个眼神扫过去,身后的随从就下去了,不仅这些随从都下去了,也要将聂乳母等人一并都带下去。
  聂乳母却是纹丝未动。
  “七格格今日登门,可是有事?”汪景祺语气不善,毕竟如今就连一众皇子在他跟前都客客气气,可容不得一小姑娘在他跟前放肆,“想必七格格不是来叙旧这样简单吧?”
  年珠看他一副随时准备将自己扫地出门的架势,也不想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道:“叙旧?若我有汪先生有旧交的话,那汪先生也就不会投靠八贝勒后,竟一日未曾再登门过,即便你如今已攀上高枝,但没有我在雍亲王跟前举荐你,你哪里会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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