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从那之后,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老人家的身子是更坏了。
  到了如今,是昏迷多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四爷摇摇头,低声道:“皇阿玛的身子不太好,前几日他握着我的手将我认成了二哥。”
  很多人觉得皇上是寿数已至,但他却清楚,皇上龙体突然急转直下是因为去年腊月二阿哥的病亡。
  当时他正与皇上在一起商议政事,当咸安宫的噩耗传来,皇上惊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手都微微发抖,却强撑着说自己无事。
  没过几日,皇上就病了。
  “人人都道皇阿玛如今最看重的是我,但我却清楚,从始至终,皇阿玛最疼爱的孩子就是二哥。”
  “在册封我为太子之日,皇阿玛还下令封了二哥长子弘皙为亲王,弘皙生母为侧妃,一切丧仪皆比肩着亲王,就连我们这些兄弟也要身着孝衣。”
  “不过是因当日皇阿玛下令封了我为太子,这事儿则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年珠:“……”
  她听的人真极了。
  她那微微悬着的一颗心是彻底放了下来。
  看样子四爷是憋了一肚子牢骚啊,这些话他谁都不能说,甚至怕年若兰担心,还不好与年若兰说,如今一股脑朝自己倒出来,可见是像从前一样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您万万不能这样想,皇上一直疼爱理亲王,理亲王虽已年纪不小,但在皇上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总得替理亲王想的周到些。”
  “我听说您已替皇上处理政事许久,在皇上看来,您已能独挡一面,对您自没什么不放心的。”
  四爷也知道她这话是哄自己的,但一吐为快也好,还是自欺欺人也罢,心里总归是舒服了些。
  四爷正打算再问上几句时,却听到里间传来了咳嗽声。
  他忙站起身走了进去。
  年珠紧随其后。
  纵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双目浑浊、面容憔悴的皇上,还是吓了一大跳——这分明就是没几日光景的模样。
  “皇阿玛。”四爷忙迎了上去,轻声道,“您可要喝水?”
  皇上的目光落在四爷面上,淡笑道:“保成,你怎么在这儿?”
  “朕没事,不必喝水。”
  保成正是故去二阿哥的乳名。
  四爷这几日似已习惯被认错,轻声道:“回皇阿玛的话,因您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儿臣一直在这儿守着。”
  皇上一直对故去的二阿哥要求严苛,瞧见对面的炕桌上还摆着一摞折子,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
  “你能如此上进,是好事。”
  “不过万事都及不上你身子重要,莫要太过劳累,知道了吗?”
  “是。”四爷应下。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没人比皇上更清楚,皇上似对“二阿哥”如此勤勉开心的很,叫人扶着坐了起来,说想吃些东西。
  皇上刚坐起身来,眼神就落在了年珠面上。
  年珠忙上前道:“皇上。”
  “你可是新来的宫女?朕先前好像没有见过你。”皇上精神不好,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咳嗽起来,“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挺标致的……”
  年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失落,有难过,还有,开心。
  她替皇上开心。
  她从前就听人说过,人到了年纪糊涂了,会将自己内心渴望之事当成真的。
  想必对皇上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他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勤勉上进,在他驾崩之后会成为一代明君吧。
  如此,对皇上来说也是一桩好事,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太子上进,儿女友爱……
  很快,朱太医就赶过来了,他给皇上开了药,皇上似精神好了些,非要拉着“二阿哥”一起下棋。
  一盘棋尚未下完,皇上又有些疲乏,所以四爷就带着年珠回去了如今已改名为太子府的雍亲王府。
  姑侄再次见面,自是开心不已,有说不完的话。
  年若兰看着与自己一样高的年珠,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眉里眼里都透着高兴。
  “珠珠,你长高了,长瘦了,虽说黑了些,却比从前更好看了。”
  “来,让姑姑好好看看你。”
  年珠嘴角含笑,道:“姑姑,您看吧,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以后啊,我就留在京城,您若想我了,只管叫人传个话,我立马就登门。”
  “你这次回来,不住在听雪轩吗?”年若兰摇摇头,轻笑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有多可笑,“虽说咱们姑姑是大姑娘呢,住在听雪轩多有不便,但你那物屋子,我一直留着,每日都有人进去打扫。”
  “你若哪次过来,想要住上一两晚也是可以的。”
  年珠正欲点头称好,谁知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珠珠姐姐!”
  “珠珠姐姐!”
  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福惠。
  福惠今年已有四五岁,五官眉目长得像年若兰更多些,但却不像年若兰那样羸弱,反倒像头小牛犊子似的,壮实得很。
  福惠一点不认生,一进来就将年珠抱住:“珠珠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他力气太大,年珠差点被他撞倒,一把就将他搂住:“福惠!你竟还记得我!”
  她离开京城时,福惠才刚学会说话、走路不久,说话奶声奶气的,如今这声音里已有几分小男娃的腔调。
  “珠珠姐姐,你这说的叫什么话?”福惠抱着年珠的胳膊舍不得撒手,掷地有声道,“我书房里的启蒙卡片、攀爬架这些东西可都是你做的,我日日看见它们,哪里能忘记你?”
  “我和额娘一样,日日都盼着你早些回来呢。”
  说着,他更是毫不见外道:“珠珠姐姐,你从四川回来,有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吗?”
  “你每次寄回来的信,我都会叫额娘念给我听,我可是知道四川一带有很多好东西呢……”
  他并不像温婉的年若兰,也不像寡言的四爷,小小年纪简直就是个小话唠,叫年珠想到了升级版的弘昼。
  后来还是他听年珠说给他带的礼物还在路上,再听年若兰说四爷回来要检查他的功课,又说了一箩筐话后,这才念念不舍回去背书。
  年珠看向福惠那胖嘟嘟的背影,笑道:“福惠这性子倒有些像五阿哥,不过这也是好事,小孩子家家的,就该无忧无虑长大才是。”
  “只是,不知道福惠念起书来,是像四阿哥多些,还是像五阿哥更多些。”
  若福惠在读书方面也与弘昼如出一辙,就算四爷被无数人羡慕,她觉得四爷也是怪可怜的。
  有弘昼那样一个儿子就够糟心的呢,若有两个,简直人间炼狱。
  好在年若兰笑道:“虽说福惠顽劣,却是远远及不上弘昼。”
  “太子爷常说,福惠统共三十斤,浑身上下起码有二十九斤心眼,一瞧见太子爷脸色不对,就连忙认错。”
  “而且,他读书方面也是颇有天赋,什么诗词歌赋读上两三遍就会背了,去年除夕家宴,他随着太子爷一并进宫,连皇上都夸赞他聪明过人……”
  第80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年珠听闻这话,这才放下心来。
  “小孩子顽劣些也不是坏事,我在四川时,时常听人说什么‘小时候不动,长大无用’。”
  “虽说这话并无依据,但小孩子嘛,就该遵循他的天性,该因材施教,而非因教施材。”
  她想,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但皇上也不过凡人而已,对上幼子,总会偏疼几分的。
  更不必提四爷,自他将弘时赶出家门后,对弘昼都宽容了许多。
  说起弘历与弘昼,年若兰面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说起来弘历与弘昼同岁,弘历已娶了两位福晋,高氏活泼,富察氏贤淑,倒是弘昼……”
  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他从小到大就顽皮,太子爷原想着兴许他长大了就能懂事些,如今他已十六七岁,寻常孩子像他这般年纪别说成亲,许多人都已当上了阿玛。”
  “可不管太子爷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成亲,耿格格说起这件事来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若说得狠了,他就闹着要去当和尚。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说也就算了,十有八九氏吓唬人的,但他……他既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谁还敢逼着他成亲不成?”
  如今别说她,整个太子府上下都知道弘昼对年珠的心思。
  偏偏弘昼是个很犟的人,他认定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四爷也曾给他赏了几个美人儿,却全被他送去洗马桶呢。
  没错,就是洗马桶,四爷听说这事儿后气的脸都黑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就连年若兰都觉得弘昼对年珠一片痴心,喟叹道:“你与弘昼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若你没有订亲就好了……”
  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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