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若非朱太医隔三岔五就替她诊脉一番,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脏病呢。
  年珠坐上马车,又换乘软轿,刚行至翊坤宫门口,就碰上仓惶正欲出门的年若兰。
  她忙道:“姑姑,日头这样大,您这是做什么去的?”
  “您慢点,如今您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着急。”
  年若兰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方才慈宁宫传来消息,说是皇额娘不好了!”
  第114章 此局,无解?
  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
  别说年珠,整个紫禁城上下,谁不知道皇太后身子不好?
  但瞧见年若兰一脸焦急,年珠却是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道:“姑姑,叫我陪着您一起去吧。”
  皇太后一死,熹嫔的靠山就彻底没了,若她是熹嫔,定会好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的。
  年珠姑侄很快行至慈宁宫。
  比起从前的药味萦绕,今日的慈宁宫更是多了几分惶然凄苦。
  一个个宫女太监面上都带着惧怕不安,似已知道皇太后已是时日无多。
  年珠姑侄来的算早的,她们进去时,熹嫔仍如先前每一次一样陪在床前,这次熹嫔正拿着温热的帕子给皇太后擦手,嘴里更是轻声道:“……臣妾也知道这几日天气热,您身上有些粘腻不舒服,但朱太医说了,您身子弱,用不得冰,臣妾给您擦擦手,您也能舒服些。”
  熹嫔本事多,最擅伪装,要不然也不会在雍亲王府时将一干人骗得团团转。
  如今她看起来是要多孝顺就有多孝顺,声音轻柔:“您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等您身子好了,到时候别说屋里用冰,就是冰碗也吃的。”
  随着有小宫女通传,说是皇贵妃娘娘来了,她这才止住话头。
  年若兰携着年珠上前请安。
  虚弱的皇太后仍是神色淡淡,靠在软枕之上,胸口微起微伏,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方才过来的路上,年珠这才知道皇太后这两三日已没吃什么东西,但目前瞧着,她老人家的精气神似比从前强些,大概也能想到这是回光返照。
  很快,陆陆续续该到场的人都到了。
  等着皇上匆匆赶来时,皇太后的眼神仍落于窗外的梅子树上。
  梅子数郁郁葱葱,枝头挂着几个已有几分腐枯的梅子,摇摇欲坠,似马上就要掉下来。
  皇上直道:“……朕听说皇额娘身子不好,便匆匆赶了过来,皇额娘,您现下觉得如何?”
  “哀家没什么事。”皇太后这才收回眼神,扶着一旁嬷嬷的手坐直了身,咳嗽两声后方开口,“皇上,叫无关的人都退下去吧。”
  “哀家有些话想与你说。”
  皇上颔首,苏培盛就将不相干的人都清了出去。
  因年若兰如今为六宫之首,暂代皇后之职,自然是留了下来,年珠自然而然也跟着留了下来。
  若换成往日,看年珠姑侄不顺眼的皇太后大概率会出言讥讽几句,但今日她老人家真是虚弱的厉害,扫眼看了年珠姑侄一眼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皇上面上。
  “哀家……从前就知晓,有的孩子生来是报恩的,有的孩子生来却是来报仇的,哀家与皇上……并无多少亲缘可谈。”
  “皇上对哀家是恨也好,怨也罢,直至今日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哀家的心愿,皇上也知道,从前皇上没松口,想来今日也不会松口,只是……还请皇上看在哀家怀胎十月,将皇上生下来的份上,答应哀家了两个求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看向皇上的眼神里已带着几分盈盈泪光。
  皇上难得握住她老人家的手,低声道:“皇额娘,好端端的您说这些做什么?朱太医,朱太医……医术高明,定会治好您的病的。”
  “不,哀家身子骨如何,哀家心里有数。”皇太后的眼泪滚落下来,开口道,“皇上,你就答应哀家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当年她老人家与故去的佟佳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已无从知晓。
  但总是与皇上感情不睦,但早在当年她老人家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时,刚产下鳞儿时,也是欣喜的,也是疼惜这个孩子的。
  皇上颔首,算是答应了。
  皇太后这才道:“第一件事,哀家请皇上善待十四福晋等人,小十四虽有错,但他的家眷却是无辜的,更不必提十四福晋向来孝顺。”
  “好。”皇上道,“朕答应您。”
  皇太后又道:“第二件事,就是将年珠嫁给弘皙为侧福晋。”
  所有人俱是一惊。
  年珠更是一滞,她就知道,熹嫔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哪里会轻而易举放过她?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皇上不动声色松开皇太后的手,沉声道:“皇额娘,第一件事……就算您不说,朕也不至于刁难十四弟的家眷,可第二件事,朕不能答应您。”
  “年珠乃年家女,她的亲事得年羹尧等人点头才是……”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不知是皇太后不愿再听,亦或者是皇太后真的体力不支,就微微闭上了眼。
  剩下的话,皇上只得咽了下去。
  接下来,又是请朱太医过来,又是请院正前来,慈宁宫忙成了一团。
  就连向来繁忙的皇上也放下政事,陪在了慈宁宫。
  年珠陪着年若兰待了会,得皇上吩咐后,她便陪着年若兰回去翊坤宫。
  年若兰早就心急如焚,一出慈宁宫,就握住了年珠的手,难得强硬道:“珠珠,你放心,我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理亲王的。”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年珠,她又道:“方才你也在场,皇上并未答应皇额娘,想来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若理亲王不是熹嫔一党,年珠嫁给此人也未尝不可,但现在摆明了理亲王来者不善,若这门亲事成了,那就是她这个当姑姑的眼睁睁见着年珠被推进火坑。
  年珠深吸一口气,挤出几分笑来。
  “姑姑,这件事没你想的这样简单。”
  “既熹嫔有备而来,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
  “皇上那边……罢了,先等等看皇上怎么说吧。”
  虽说希望渺茫,但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她从前就知道这世道残忍,如今看来……她从前的谋划、算计与努力,在性别面前都成了浮云。
  甚至这时候她闹着出家为尼也是不成的,在众人看来,皇太后赐婚是看得起她,她若闹着出家为尼,就是对皇太后不满,也就是对皇家不敬。
  似乎,一切已成了死局。
  年珠似乎连死都没办法选择,她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年家人怎么办?甚至连福惠和年若兰都会受到牵连!
  年珠一回去翊坤宫,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她向来懂事,生怕年若兰担心,将自己关起来之前还不忘要聂乳母与年若兰传话一声,直说她并不是伤心难过,如今也的确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得好好想想如何破局才是。
  当天夜里。
  皇太后就薨了。
  紫禁城处处可见白绫,妃嫔也好,还是宫女也罢,衣衫素净,以年若兰为首的妃嫔等人免不得要去哭灵。
  紫禁城上下,都忙得团团转。
  年珠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年若兰因先帝去世,怀有身孕的她前去哭灵,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年若兰这才很快去世。
  年珠想着以年若兰的性子定会与历史上一样,谁知年若兰前来探望她时主动与她说起了此事。
  “……我与皇上说了,如今我腹中孩子虽已过三月,但灵堂里却是香烛不断,人也多,为避免意外,我还是少去慈宁宫的好。”
  “皇额娘身后事,我都交给了裕妃,裕妃虽从未管过事,却是有我在她身后的,另外我将秦嬷嬷等人也拨过去协助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皇上也答应下来,只叮嘱我好好养胎。”
  说着,她将炖的喷香的杂菌汤朝年珠跟前推了推:“这几日便是你没说,我也能想到你是何等的劳心伤神,来,喝点汤吧。”
  “如今尚在皇额娘孝期,不然我定叫小厨房好好给你补一补的。”
  年珠这几日出门的时候并不多,如非必要,定不会出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熹嫔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不仅叫皇太后留下遗言,还留下遗诏——皇上若不照做,哪里对得起尸骨未寒的皇太后?
  她担心自己碰上熹嫔会沉不住气,索性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竭力将自己摘出来,试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解决此事。
  她小口小口喝着杂菌汤,开口道:“姑姑,这几日皇上有与您说起我的亲事吗?”
  年若兰眼神一黯,摇头道:“并没有。”
  说着,她连忙找补道:“虽说皇上向来与皇额娘关系不好,但两人到底是亲母子,皇上从小奢望得到母爱,却又从未得到过,他对太后娘娘的感情很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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