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凌肃摇头:“这并非易事。先不说玄雾楼高手云集,地处隐秘,机关陷阱四布,易守难攻。且他们在江湖中行事素来是明哲保身,没有立场,也不向谁效忠。更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会轻易出卖雇主。”
  “况且,我们并不知对方给出了什么样的报酬。任务难度如此之大还令辛楼主不肯放弃甚至亲自下死令的……想来一定不是等闲的金银财物。”
  “呵。”晏逐川嗤笑,“倒还真是看得起我。”
  “长公主殿下杀伐征战多年,皇上是一国之君,恕颜某直言,怕是不知不觉中树敌良多。”
  洛曈蹙眉:“心怀叵测之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无凭无据去逐一猜想,怕是要夜长梦多。还是要从眼下我们掌握的线索入手,顺藤摸瓜才好。”
  见众人点头赞同,洛曈凝神思索片刻,轻声问:“密令中还提到了一蒙面人,霜月同凌将军昨日也跟踪了一名蒙面人,可是同一人?”
  “极为可能。”凌肃说道,“我曾亲眼见到那蒙面人和玄雾楼杀手一起出现,昨日他行事鬼祟,如今又有密令佐证。京城中整日以覆面示人者不多,不会如此巧合。”
  “阿曈你是怀疑……他是那幕后雇主?”霜月眨了眨眼发问。
  洛曈点点头:“雇主如此大费周章,倒也未必会亲自出面……不过他少不得是为其办事的人,关联密切是肯定的。”
  “曈曈此言有理。”晏逐川也表示同意,“坎六和艮七那日拿着黑衣人画像去四处打听时,也有乞丐说见过他和蒙面人一起出现。那蒙面人并不似玄雾楼中人,却同杀手来往密切,加上他对杀手的态度……确实极有可能是雇主一方的人。”
  “用灵猫行刺皇兄一事失败后,他们本该一拍两散。但杀手却接到了楼主的密令,因此杀手决定利用锁匠何师傅再试一次。”
  “那我们看到的,蒙面人烧掉的那张字条,大概就是杀手留给蒙面人并告诉他这件事的了?”霜月和凌肃对视了一眼,“难怪蒙面人会用信鸽回那句话给他。”
  “我问过卞姑姑,此前修缮府邸的确有何师傅参与。”晏逐川沉吟道,“根据何师傅的脾性和习惯,杀手若是有心的话并不难得知这件事。若何师傅当真有过目不忘之本领,杀手想必是胁迫他凭借记忆翻了一把长公主府上的钥匙出来……而后又杀害他灭口。”
  “杀手拿到了钥匙,打算凭此混入长公主府,再寻机会下手。却不料我们行动如此之快,先一步将他抓获。”洛曈顺着晏逐川的思路,接下去说道。
  “可杀手若是玄雾楼的死士,为何没有在被抓后,即刻自尽呢?”霜月有些疑惑。
  晏逐川道:“大概是他从我们的对话中,得知了我便是他要刺杀的长公主本人吧。目标近在眼前,自然是不急着死了,故而才有了大牢里的最后一搏。”
  案情梳理至此,也算是清晰明了了。
  “可惜蒙面人传出的那张字条上仅有寥寥数语。”凌肃沉思着,“我们不知他所说的‘老地方’是何处,要如何前去围捕……”
  “木头,依你们昨日跟踪所见,那蒙面人看起来,倒不像是知道这杀手已经死了的样子?”晏逐川忽然问道。
  凌肃点点头:“没错,不然也不会说等他三日了。”
  “既如此,便好办了。”
  晏逐川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也不必费心前去围捕,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只需守株待兔就成了。”
  第55章 “长公主……确实已经薨了!”
  三日后, 凤麟城街头。
  天灰蒙蒙的,斜风裹着细雨纷纷而落。行人步履匆匆,深深浅浅的脚步在青石板上溅出点点水花, 复又落入泥中,归于沉寂。
  放眼望去,往日喧闹的十里长街, 竟仿佛一夜之间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哀戚。
  街边有一食肆,雨水滴滴答答自屋檐的边缘坠下, 形成了一道似珠帘般的帷幕。在这雨帘之后,立着一位身穿青色麻衣的妇人,不时地朝远处眺望。
  淅淅沥沥的雨声本该使人心静, 这位妇人眉宇间却隐有惶然之色, 坐立不安, 似在焦急地盼着什么又似在害怕着什么。
  不多时,一位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雨中,撑着一把青色纸伞朝这间食肆跑来。
  这妇人打从少年出现的一瞬间起,眼睛便亮了几分。那少年一路径直跑进门来,他的袖口和裤脚都被雨打湿了不少,脸上也湿漉漉的。可这妇人全然不在意,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问道:“怎样, 可打听清楚了?”
  那少年扔了纸伞, 这才叫人看清他脸上的湿意并非雨水,而是纵横斑驳的泪痕。他红着眼眶,嗫嚅了两下, 悲声道:“官府消息不假,长公主……确实已经薨了!”
  这妇人闻言脚下软了一瞬, 又似是不死心般声音颤抖着问:“你见着杏儿了?可是她亲口说的?”
  那少年带着哭腔:“见着了,长公主府上下正乱作一团呢,好多人都去吊唁。阿姐穿着素服匆忙见了我一面,她们眼睛都哭肿了……”
  妇人踉跄着退了一步,几乎不能站稳,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扶她到一旁坐下。
  “娘!娘你怎么样!”那少年也担心地一步上前,跪倒在妇人身旁。
  “唉……桂娘,那官府的消息如何能有假,你又何苦遣丰儿跑这一趟才罢休。”身后之人看样子是这食肆的掌柜,轻轻拍抚着她的背,皱眉叹道。
  “那可是……咱们玖岚国的长公主殿下啊!”那妇人双手掩面,低声呜咽着,神色哀恸不已,“谁不知道长公主金戈铁马,保家卫国不输男儿。长公主如此年少有为,怎、怎么就……”
  “当家的,当年你我被那杀千刀的梁家欺凌,长公主殿下救咱们夫妇于水火之中,你还记得吗?那会儿,殿下才跟杏儿一般大啊……”忆起往事,名唤桂娘的妇人再次拉起了丈夫的手,失声痛哭。
  “长公主殿下的恩德我怎会忘。”掌柜的沉痛地阖了眼,复又睁开,长叹一声,“这京城,怕是从此要变天了。”
  “丰儿,你拾掇一下店里,我先扶你娘上楼休息。”
  那唤丰儿的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来。他搬开平时拿来抵住门的板凳,正打算关上店门,门框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丰儿抬起头,见是个人,便胡乱抹了把眼泪,道:“客官,对不住,我们今儿打烊了。”
  那人听了并没理会,却也没离开,他问:“长公主当真已经死了?”
  丰儿只觉这人好生奇怪,声音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感情,出言还如此不敬,心生不喜,便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就见这人穿着也十分怪异,脸上还蒙了张面具,丰儿更没好气道:“我阿姐在长公主府上做丫鬟,这种事怎会讹传。客官若不信,自己去衙门看便是。”
  那少年遥遥一指府衙的方向后,便“嘭”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店门。
  那蒙面之人倒也不怒不急,或者说,他面具之上所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一点悲喜。
  他漠然地沿着少年所指的方向走下去,道旁坊市皆闭门歇业,家家户户都传出阵阵悲戚的哭声......就连街角的乞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哀悼着那位一夜之间殒没的巾帼英雄,国之栋梁。
  苦雨一直下着,雨势不见转小,那蒙面人也不撑伞,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凤麟府衙。
  只见府衙门前,张贴着一幅公文,外头围了一圈百姓,或掩面而泣,或伏在同伴肩头抽咽......
  那蒙面人拨开人群走上前去,细看那公文,原是一封皇帝的诏书。
  诏上所书之事,乃当今圣上亲妹,玖岚国长公主并兵马大元帅晏逐川,日前为歹人所害,不幸亡故。凶手已捉拿归案,皇帝悲极怒极,已下令将其下狱严刑拷打,定要挖出幕后主使,千刀万剐,诛其九族。特此昭告天下。
  那蒙面人静静读完诏书,便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仿佛未曾出现过一样。
  傍晚,长公主府内。
  雪白的丧幡处处高悬,阖府上下哭声一片。
  前来吊唁的人这一整日都络绎不绝,待到此时天色渐暗,方才稀稀落落少了些许。
  灵堂前,一身缟素的晏黎一直忙着接待登门的人们,这会儿终于得空抽身喝了口下人奉上来的茶水,抬眼却瞧见玉笙那丫头半个身子躲在院门外,在小心翼翼观望这边的场景。
  晏黎左右看了看,见人影阑珊,便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一旁,悄悄朝玉笙招了招手。
  玉笙垂着头贴墙根一路小跑了过来,晏黎俯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玉笙便点点头,又原路跑了出去。
  她跑了好长的路,一直跑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叩开门进了* 屋,又谨慎而飞快地把门关好。
  “何事非要跑着回来不可?看把你累的。”
  屋内说话这人正是洛曈,她也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面上却并无任何伤悲之色,她放下怀里逗弄着的香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玉笙:“你别急,气喘匀了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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