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别做梦了!”知道嘴上讨不到好,姜祁煜便扯过一张软椅,坐到了妃千笑对面。“妃千笑,你不是很喜欢阿月吗?为何这般轻易便放弃了?”
对方说起了正事,妃千笑依旧懒洋洋地望着姜祁煜,“你生在南疆,你自然比我知道,南疆年年有水患,那水患不是容易应对的。防治水患,要人要钱。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能让女帝放心让我带兵带钱出去?”
就算她救了姜祁月,就算她帮了南疆。可在北齐皇室眼里,她是该背负叛国罪名的。
她这样的人,女帝怎么可能放心把银钱和兵马交给她。
姜祁煜一时语塞,她憋了良久,才道:“那……若你想出法子,让底下的人去做,也算是完成了。若是做到了,不也能与阿月在一起了?”
妃千笑险些被她逗乐了,“我说安阳公主,你好歹是军营里出来的。你行军打仗,自然会比宫里人接触到更多的百姓。这些年战乱,你觉得百姓对皇室是何态度?百姓会恨敌国肆意攻打,也会恨你们无能,恨你们没本事庇佑他们。如今好不容易不用再受北齐压迫,可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便被洪水冲了田舍。若朝廷不能及时治理,你说百姓会不会怨声载道?会不会怪上位者?”
妃千笑的话不太客气,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姜祁煜仔细想了想,“战乱不断并非我母皇的意愿,天灾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他们凭什么怪朝廷?”
妃千笑摇晃着茶盏,“是不该怪朝廷,可是他们活着都成问题了。他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还会有耐心思考这是谁的错吗?到那时,会有更多的动荡。”
“可是……”
“没有可是。安阳公主,短时间内水患根本防治不了,只能让百姓迁走,朝廷予以安置。再从北地运粮过来,让百姓们不至于饿死。等雨季过去,再着人兴修水利,防洪防灾。从前南疆无暇顾及此事是因为战乱不断,才分不出多余的兵力。如今战乱已经结束,完全可以慢慢来,没理由急于一时。”
姜祁凤提到南疆水患时,妃千笑便知短时间内不可能治理得了。
可她到底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小公主。
妃千笑难得这样正经,姜祁煜不由得对她另眼相待。
姜祁煜反复思考,觉得妃千笑说得有理,她不禁疑惑:“在锦章殿时,你为何不与我母皇说?”
妃千笑打了个呵欠,“因为这法子有风险,若是运作不好便可能出事。要是出事了,便要有人背上骂名。”
她不想替女帝背这个骂名。
姜祁煜不解,“有何风险?”
“朝廷的钱粮发放下去,不免层层克扣,真的到了受灾的地方,百姓们能分得多少?会不会还是有人吃不上饭?这是其一。女帝的旨意从宫中传出,层层下达,等到了地方,少不得变了意思。这是其二。从北地运粮,若北地的百姓以为女帝要掏空北地保着故土,他们心生怨念,会不会生出新的叛乱?这是其三。”
妃千笑虽然不懂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但她见多了贪官污吏,也听说过不少平民百姓被逼无奈造反的事情,她自然清楚什么情况会滋生这些。
姜祁煜有些震惊地看着妃千笑。
姜祁煜自小混在军营里,对前朝的事情了解不多。她一直想着的是打败北齐,从未想过会有内忧。
再加上,从前的南疆大部分兵力财力都用在对抗北齐上,哪有人敢贪污?
如今听妃千笑这样说,她有些不愿意相信,“天灾在即,那些官员也敢克扣赈灾的钱粮吗?”
“若有外患,他们一心想着抵御外患,或许不会。但眼下……或许也不会吧。”妃千笑终究不是在南疆长大的,她只见过北齐的官员是如何的贪污钱财、鱼肉百姓。
或许南疆会不一样呢。
可一旦生出一个蛀虫,大厦便可能摇晃。
妃千笑望着姜祁煜,十分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这事由你去做最好。你身上有军功,百姓正感激你呢。纵然你做得不那么周全,百姓也不可能记恨你。由你亲自盯着,这其中也能少些克扣钱粮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做得不那么好,反倒是好事。这样一来,也不会影响你们姐妹的感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祁煜觉得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妃千笑这话实在莫名其妙。
“你们的母皇有意将皇位传给长公主,可你身上有战功,若在治理水患一事上又立下大功,难保不会让臣民有别的想法。你们感情再好,也抵不住人言可畏啊。若天下人都说你比长公主好,那到时候又该如何?但要是你做的没那么好,长公主再出面收尾,你们的关系不就更稳固了?”
姜祁煜瞪着妃千笑,“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对皇位半点心思都没有!那些治国之道,我听着便觉得头疼,我怎么可能威胁到我皇姐?”
妃千笑一脸无辜,“可百姓又不知道这些。”
百姓们只看到姜祁煜带兵苦战,终于答应了北齐,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
要守住一个国家,光靠武将也不行。
只是,百姓们苦战争久矣,怎会考虑那么多。到时候风言风语传出来,势必会引得她们姐妹生出嫌隙。
姜祁煜仔细想了片刻,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妃千笑,这事我替你担着。若是按照你说的,最后处理得当,我便告诉母皇,这都是你的主意,让母皇许你与阿月在一起。若是不能成,这些年的水患都这么过去了,母皇也不会因此问罪于我。”
姜祁煜心里清楚,妃千笑这法子,只要中间不出纰漏,结果必不会太差。
但若一开始就让人知道这是妃千笑的主意,有不明就里的人难免会质疑。
妃千笑眨了眨眼睛,见姜祁煜不像是在逗她,她站起身,郑重跪下。
“如此,多谢安阳公主。”
“哎,你别跪我啊。你说的法子若能帮到那些百姓,真能帮到南疆,应当是我谢你才对。”
若是妃千笑如一开始那样目中无人,姜祁煜倒是想杀一杀她的锐气。可她突然跪下,姜祁煜倒是觉得不自在。
两人这番对话之后,姜祁煜对妃千笑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眼看着要到午膳时候,姜祁煜干脆让人送来酒菜,她亲自给妃千笑倒了一杯酒。
妃千笑捧起酒杯,闻了闻清冽的酒香,眉目舒展,半点不客气地喝了下去。
“这酒虽然淡了些,却也能入口。”
姜祁煜道:“你都被关起来了,还挑挑拣拣?你就不怕我母皇心情不好,把你发落了?”
妃千笑自顾自地开始夹菜,“陛下不会的。就算会,我也得吃饱了饭才是。”
姜祁煜拿起酒杯,与妃千笑碰了一下杯。见妃千笑被软禁在此还如此放松,她道:“妃千笑,若你生在南疆,若我们早些认识,如今一定是挚友。其实现在相识也不晚,若你能照顾好阿月,我一定待你和亲妹妹一样。”
妃千笑听到这样肉麻的话,有些嫌弃地打量着姜祁煜,“你对待挚友的法子就是从外面带进来那么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试图让阿月用在我身上?”
什么镣铐,什么口枷,什么形状奇怪的玉器……妃千笑到现在还觉得脊背发凉。
倒不是她不愿意与小公主试,可小公主什么都不会,乱来一通,保不齐会弄伤她。
这个姜祁煜,实在过分。
如果她不是安阳公主,如果不是有求于她,妃千笑一定会揍她一顿。
姜祁煜干笑两声,“我是害怕你欺负阿月……再说了,那不也还没来得及用在你身上,就被我母皇收走了。”
“那我真要谢谢陛下救我一命。”
两人闲聊几句,倒也轻松。
妃千笑知道姜祁煜待阿月好,她为姜祁煜斟酒,道:“二公主,我知道您待阿月极好。从前阿月总是不好好吃饭,如今我与她的事情被陛下撞见,她一定又不肯好好吃饭了。还请您把我们方才说的告诉阿月,让她知道,我并非什么都不想为她做。”
姜祁煜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转告阿月的。妃千笑,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愿带你进宫。若非阿月那几日总是绝食,我必不会依着她。可如今见着你,我才知道,阿月寻你是对的。”
“二公主,你不要这么说,我算不得什么很好的人。”
妃千笑叹了口气,前世的时候,她对姜祁月算不得好。
她正因为前世的事情愧疚,如今要她做什么,她都会愿意。
只是这件事,她希望能够做得周全些。
妃千笑见姜祁煜性格直爽,便与她喝完了一整坛酒。
姜祁煜还想再喝,却被妃千笑拦住了。
妃千笑有些不放心地说:“别喝了,你身居要职,不能喝多。”
姜祁煜摆了摆手,“这点酒算什么,我难得与你这样投机,我们当畅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