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陆雩颇为感激。
  二月,雪停。
  临近考期,祁县分外热闹。尤其是客栈,几乎间间爆满。稍来晚些就订不到房。
  陆雩提前三日就入住了白云客栈,闭门温书中。
  季半夏住在他隔壁陪同,每天一日三餐遣人做好送至他房中,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等到考试当日,天不亮陆雩就起来了。
  晚冬冷风飕飕,他尤其怕冷,瑟缩着穿上三层夹棉袄裹紧自己。
  光是第一场县试就要连考五天五场,若是冻感冒了半途被迫退出,得不偿失。
  他穿好衣服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季半夏在门外候着。
  奇怪的是,她明明也穿得很厚实,可瞧着丝毫不显臃肿。
  陆雩想,兴许是她高且苗条的缘故。
  “走吧。”季半夏主动牵起他的手。
  陆雩心跳霎时漏了半拍,而后才注意到她只是往他掌心里塞了什么暖乎乎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只铜银精制的汤婆子。他瞬间就感到寒冷不足为惧,挺直背脊,精神为之一振。
  等到马车上,季半夏又递给他一碗菜粥和半根油鬼。“先吃点,填填肚子。”
  第27章
  考试前不宜吃得太油腻, 也不宜吃得太饱。
  陆雩吃完早食,又喝了些豆浆和水。
  在车上,他反复检查了几遍考试装备——笔墨纸砚等物是否妥当。
  季半夏给他准备了一个考篮, 里面还装了一些米面干粮、肉干之类易储存的食物, 以及水。
  因为县试一考就要考五天。这五天考生是不能离开贡院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考场里。
  陆雩掀开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大抵以为他是紧张, 季半夏安慰道:“不用紧张,你肯定能考上的。”
  陆雩:“……我还好。”
  他是属于那种越临近考前反而更淡定、集中注意力的人。
  因此在考场上总能发挥得比别人更好。
  很快马车驶到考院附近。因为今日考生太多, 街边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和季半夏只能下来步行。
  路上陆雩遇到了不少自己的同窗同学, 他们与他打招呼,他一一挥手回应。
  没一会伏成周也挤了过来, 笑呵呵地看着陆雩和季半夏道:“你家未婚妻真好, 还特意送你到考场。”
  陆雩耸了耸肩, “羡慕吧?你没有。”
  “是啊,羡慕嫉妒恨。”伏成周夸张地摇了摇头。
  季半夏见他有人结伴, 把他们送到贡院门口就准备离开。
  “放轻松, 相信自己, 你一定能考上。”她对他轻声叮嘱。
  “嗯。”陆雩点头。
  “那我先走了, 等你考完来接你,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她后退几步,直至转身。
  陆雩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的背影。
  “哎, 陆兄,回神了!”伏成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道:“要考试了, 你先别惦记这些儿女情长。”
  “你不懂。”陆雩握拳。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把一个女孩娶回家过。
  今日,他发誓定要在这考场上闯出一番功名!!
  伏成周看他这一副仿佛打了鸡血的振作模样,有点迷惘。
  发生了什么?
  砰!
  第三声炮响鸣起, 意味着贡院开门,考生们可以排队进入考场。
  陆雩拎着考篮和伏成周在门口排队等待。随着队伍逐渐前移,不一会就轮到了他们。
  “结保单。”负责查身的差役道。
  陆雩递过去那张薄薄的纸,对方照着上面的体貌特征对比,上下打量着他。姓名、年龄、籍贯等核对无误后,又示意陆雩跟自己走到另一间密闭的小房间,让他把衣服全脱下来检查。
  陆雩:“……”
  春寒料峭,早晨天气冷得厉害。等他如此照做再重新穿上衣服后,身体热气早就挥发殆尽。只能缩着脖子,抱着双肩瑟缩地发抖。
  “阿秋!”他猛打了个喷嚏,握着汤婆子,心想要是没有季半夏给的这个暖手宝,恐怕自己等会手都要冻僵了,无法写字。
  而一旁,亦有相同考生边打喷嚏边抱怨:“今年检查怎的比往年严多了……”
  另一名差役负责检查考篮。
  陆雩亲眼看着他用手指把自己的面饼、馒头掰开成细碎的小渣渣,顿时没了食欲。
  除此之外,考篮里里外外都被他翻了个遍,连水壶底部都没放过。
  检查完毕后。
  “行了,你走吧。”他朝陆雩一摆手。
  “谢谢大人。”陆雩忙道谢。
  那冷面差役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面色稍缓,竟是朝他难得露出了点笑容。
  前来参加科举考试的书生大多自傲,有的更是把他们当作下人。像陆雩这样礼貌喊他们为“大人”的,可谓极少之有。
  进到贡院内,可见一排排的砖瓦小棚户房。
  里面放着稻草、桌椅,以及水桶等物。门是敞露天的木栅栏门,瞧着像是监狱。
  “陆兄,你在哪间号舍考试?”一进来伏成周便凑近他问。
  为防止作弊,考试号舍座位号都是打乱,现场重新排序的。
  陆雩看了眼,道:“我在一十三号。”
  “我在一百十二……”伏成周看墙壁上的号码,忽然惊叫一声:“啊,我的考舍在茅厕对面!”
  陆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节哀。”
  “这下完蛋了。”
  伏成周欲哭无泪。本来就考不中,如今还得忍受连续五天的“臭味”攻击。
  陆雩也知道,考舍挨着茅厕这种事儿绝不是开玩笑。
  古代茅厕跟现代不一样,堆积如山,还没得冲。考试期间任何人,包括巡视差役都不得外出。五天考场上千名考生如厕下来加起来的攻击威力……可能足以把一个人活活熏死。
  而且在这种气味下,人是绝对吃不下饭的,所谓寝食难安。五天下来,人饿瘦一大圈,直接暴毙过去的前车之鉴也不是没有过。
  陆雩:“你现在可以跟差役说你弃考,明年还有机会。”
  可一旦等会进到考房内,贡院大门一关,再想说弃考也得在考房内呆足五天才能出去。
  伏成周摇头,“不行,那我爹会把我宰了的。”
  “呃,那你就只能忍忍了。”陆雩从考篮中掏出两卷棉花递给他,“塞到鼻子里,说不定有用。”
  这是他担心附近有打呼噜的考生,特意为睡觉准备的隔音“耳塞”。
  伏成周接过,试了试,道:“谢谢陆兄。”
  “行,我们先过去吧,考试要开始了。”
  告别伏成周,陆雩进到了自己的考房内。
  前阵子刚下过雨,屋檐滴滴答答往下落水,有些潮湿。
  为了避免试卷被淋湿,他特意将桌子往里搬了搬。
  等到考生们全都进到考房内后,伴随砰地一声炮响,贡院大门徐徐关闭。
  身着官服的祁县知县黄伯志带领县学的教官、廪生来到现场点名。
  “庞巡。”
  “谢鑫。”
  “段正德”
  “在!”
  被叫到姓名的考生上前递交保互结单,而后领取试卷。
  很快轮到陆雩。在县令黄伯志和善的注视下,他领取到了一份内侧印有红线的黄色厚纸本。他回到座位翻开来一看,纸上一片空白,并未书写题目。
  卷子全部下发完毕后,教官廪生等无关人员全部退场,考院现场只留下县令以及巡考人员。
  朱红色的大门到此时才正式挂封纸封锁。考试期间,禁止任何人进出。
  这五天内,哪怕是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来。
  一声锣响后,考试正式开始。
  为避免泄题,考试题目都由黄志伯现场公布。然后会有巡考人员举着写有题目的牌纸满场走过去。如果考生看不清,只用打个招呼,巡考人员就会把题纸牌递到他面前。
  县试第一天的题目是四书二题、作诗一题。
  而四书题中,二十岁以上的考生和二十岁以下考生拿到的是不同的。问题并没有明显难易区别,只是考官在采风时会斟酌宽严,对二十岁以下的考生更宽容些。
  陆雩今年十五岁,拿到的就是二十岁以下的“未文冠题”。
  他先挥笔在草纸上抄写下题目,并未急着答题。
  天气严寒,简陋的考舍内更是冷风直灌,冻得他手脚冰凉。
  陆雩先拿了碳放进桶里用火折子烧起来,而后伸舒懒腰做了些热身运动,让身子暖和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去就水研墨,提笔书写。
  四书题又称“头题”和“首题”,主要是从四书正文中出的句子填空,同时会要求考生给出阐释。这并难不倒陆雩,一年过去,四书五经他早已倒背如流,当即答得飞快。
  咚咚咚。
  听到门口敲击木桩的声音,陆雩抬起头看到巡考杂役,这才恍然已过去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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