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人能看见的未来仙首有点想笑,又忽然疑惑起来,他问:“这牙后来去哪了?”
  玄枵道:“谁知道。”
  他其实知道。
  旧牙掉了,新牙长了,好像是一种成长的讯号。
  小阿宁开始慢慢能够下地,虽然只能走几步,学话也学得快起来。
  “娘——亲。”濯尔清教他。
  “年——亲。”阿宁一比一学习。
  娘的发音对他来说有点复杂,教了几日也没学会。
  “是‘娘’。”濯尔清掐着他慢慢长了肉的脸颊,对方被他捏得嘟嘴,一讲话,又被捏住舌头,濯尔清摆弄了下,“这样放,然后发,你昂——娘。”
  阿宁放好舌头:“娘——”
  他大悟:“……啊,娘亲!”
  终于对了,濯尔清把准备好的蜜饯喂给他,阿宁就乐滋滋舔着糖,叫那圆滚滚的东西在嘴里滚来滚去,脸颊鼓囊囊的,看着非常可爱。
  等白天,秦娘回来。
  小阿宁好久没看见娘,就摇摇晃晃走过去,扯她的衣袖,秦娘知道他又要给自己展示新学的词了,就蹲下来和他对视,小阿宁咧嘴笑起来,露出缺了口的糯糯白牙:“嘿嘿、娘……娘亲!”
  秦娘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看向濯尔清去求证。
  “娘亲!”小阿宁被忽视了,不满地重复,然后忽然呆住,“……啊。痛、痛?”
  秦娘反应过来,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满是泪水。
  她抱住小阿宁:“不是痛,不是痛。我不痛,我只是很高兴,阿宁。”
  阿宁笨拙地回抱她,像她们哄自己一样,拍拍她的背:“嗯、嗯……”
  他是一个不大聪明的孩子,养在院子里的孩子,但他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她从未后悔生下的孩子。
  “娘亲。”他拍拍秦娘,又去看濯尔清,“亲亲。”
  “哎。”秦娘擦干泪水,摸了摸他的脸,抱着他站起来,也看向濯尔清,“阿宁这孩子,因着天生的问题,我实在怕他早夭,一直未曾取大名,怕被阎王听见收了去。”
  “您是文化人,又对阿宁这样好,请您为他取一个正式的名吧。”
  ……
  “便叫宁祐。”最后他说,“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顺遂,便是好的。”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竟要祂如此警告自己。那时候濯尔清在心中想,竟大不敬地有些想笑。
  他是天道分神,天下仙首,言出自有法随,他承认的名字、他念出的名字,便可以得到认可与庇佑。
  但他话已出口,绝不愿收回,他若无其事去关上窗户:“要下雨了,您与阿宁早些去睡吧。”
  “轰隆——”
  又是一声巨雷,仿佛比刚才还要愤怒。
  濯尔清此时忽然生了反骨,碰了碰懵懂的小阿宁的眼:“宁祐,晚安。”
  他偏要喊。
  “唔、唔!”尚不知道自己拥有了新名字的阿宁从母亲怀里挣脱下来,似乎察觉到他的低落,走到他面前,伸出爪子拍了拍他。
  濯尔清蹲下来,对方软乎乎地抱住他,忽然往他脸上印了个大嘴巴子,好大一声响,然后“嘿嘿”笑,拿脸蹭他:“痛,不……”
  大概是叫他不要伤心的意思。
  濯尔清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都事情,他顶着个口水印子,张了张嘴,陷入了迷茫。
  秦娘赶紧尴尬地把自家孩子抓回来抱着,轻轻打了两下:“不许随便亲人,知道没?”
  “不讲卫生,人家尔清哥哥嫌你呢!”
  她教训完,看向濯尔清:“要不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濯尔清还在发呆,过了会忽然回神道:“没有嫌他。”
  他捏住小宁祐因为被母亲责骂而瘪起的嘴,像小鸭子:“但是,还是不能乱亲。”
  小宁祐看他一会,然后转过头往母亲脸上也大亲了一口——
  呸!
  他偏亲。
  秦娘想教训他,又心软,最后弹了他额头一下,弹得他捂着脑袋咿咿呀呀哭:“痛……娘亲。”
  濯尔清长长叹气,笑了一声。
  第24章 小孩仰头看他,又笑起来:“多多。”
  濯尔清为宁祐取名的那天晚上, 离奇地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电闪雷鸣。
  连往常没心没肺的小宁祐都吓到了,一个劲钻进被子,不肯出来。
  第二日, 雨过天晴。
  秦娘白日休息, 傍晚离开院子时, 仍没有见到濯尔清,她保持着分寸, 没有去探寻,只是检查了院里的东西,锁好门,保证小宁祐不会出事。
  小宁祐坐在屋门口,看着她走远, 支着脑袋发呆。
  过了一会,确定娘亲走远了,就跑去拍濯尔清的门, 没人应。
  他“嘿咻嘿咻”地推过来一张椅子,把留了缝的窗户推上去些。
  紧接着慢吞吞爬上窗台,下一秒脚一滑,骨碌碌滚进去。
  他摔到桌上打翻了不少东西, 没停住,又骨碌碌滚下去,摔到地上,懵懵地捂着屁股坐起来:“……啊, 痛。”
  “亲亲?多多?”他四处看,找濯尔清, 最终在不远的、拉上了蚊帐的床上,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尔清哥哥——
  濯尔清双手放在胸口平躺着, 闭着眼神情平静,若不是胸膛还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简直像是一具尸体。
  小宁祐爬过去,爬上床,拉起濯尔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嘿嘿笑起来:“多多,玩!”
  濯尔清教的,“吃、睡、玩、痛、好”五件套,足够他表达自己的日常需求。
  而且,他现在不止能讲娘亲了,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娘嘴里的“哥哥”,只是讲不标准,听起来像是多多。
  “多多?”他疑惑问,爬到濯尔清身上,下一秒忽然被掀翻,“哇——”
  那只手按住他的脖子,掼到被褥上。
  宁祐也不怕,只是迷茫地看着对方,那个分明是哥哥又不是哥哥的人,看清四周后,长长叹气:“哈……是你啊。”
  ……那是玄枵。
  【我那时候这么凶?不过他怎么一点都不怕。】
  未来的玄枵嘀咕,【早知道未来这么喜欢他,那时候一定对他好点……也不算坏吧。】
  过去的玄枵把小孩提拎起来,打量一下:“乱闯什么。”
  他那时候在濯尔清身体里也有意识,已经认识宁祐了,换个不认识的小孩,早给丢出去了。
  宁祐不知道是以为他是濯尔清,还是天生愚笨啥都不怕,和他对视,忽然咧嘴笑出缺了一块的牙,含糊道:“多多!”
  玄枵:“……”
  “算了,我和你这种小毛孩子计较什么。”
  玄枵活动了下身体,忽然发现手中攥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锦囊,他拆开一看,面色古怪:“这什么东西?你那天给的牙齿?”
  “啊……”
  宁祐张嘴给他看,点头——没错,是他的牙齿——他伸出肉乎乎的爪子去抓,玄枵笑了一下。
  玄枵拎着他下床,把他放在门口当蘑菇,转身回房间穿衣服,就听见小孩在门口挠门:“啊、多多……!玩、玩!”
  他开门,小孩仰头看他,又笑起来:“多多。”
  他挑眉笑起来:“好,玩。我们来玩找东西吧。”
  老实说,比起濯尔清,他实在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不大适合带小孩。
  但怪不了他,得怪濯尔清自己没用,才会因为忤逆天道,而道心第二次崩溃,陷入沉睡。
  他拿出牙齿,在小孩儿面前晃了晃,看对方懵懂的眼睛跟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他笑了一声,将牙齿丢出去,划过一道弧线落进乱糟糟的杂草丛里。
  对方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和不解,还很伤心:“……啊!”
  “去吧,去找回来。”玄枵说完,冷酷无情地转身进屋躲清净,小孩嘛,给对方找点事情做就行。
  【年轻时候这么混账呢?】未来的玄枵哭笑不得。
  濯尔清冷静地回他:“现在也不遑多让。”
  然后走到屋外,看着正撅着屁股,在草丛里找东西的小宁祐。
  他那时候全无意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事,无怪乎后面回来后宁祐总躲着他,后面不知为何又重新与他亲近起来。
  小宁祐翻两下,就用手背擦擦脸。
  濯尔清原以为他在擦汗,过了一会才发现对方正哭得一抽一抽的,努力忍耐地瘪着嘴,过了一会忍无可忍就呜呜哇哇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找。
  他又心疼又好笑,怎么那时候就这么倔。
  小宁祐这里翻翻、那里找找,忽然没维持住平衡,整个团子滚进了草堆:“呜、坏……哇!”
  “啊……”濯尔清看得胆战心惊,发现他没摔着哪,才松了口气。
  小宁祐滚了两圈,屁股着地,他头顶着乱七八糟的草屑呜呜哭了两声,干脆直接在草堆上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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