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等到玄枵感觉很久没有小孩动静,找出来时,对方已经在草堆里面睡着了。
  “这也能睡着?”
  他嫌弃地戳了戳对方脏兮兮的脸蛋,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对方不高兴地往里滚,他偏要把人家转过来,“躲什么躲。”
  小宁祐被弄醒了,顶着一头鸡窝头坐起来,抖了抖头发上的草屑。
  他左右看看,看清楚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嘴一瘪“呜”了一声,去抓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脸侧,委屈巴巴地蹭蹭,咕哝着讲些玄枵听不懂的话。
  “还真笨,一点不长教训。”玄枵叹气。
  濯尔清怎么教的,连谁干的坏事都记不住,还能贴上来。
  “呜啊。”小宁祐指指自己的牙,又指了指草丛,抓着玄枵不肯松手,“不玩……”
  不玩这个游戏,他要他送出去的牙齿。
  玄枵翻白眼:“一颗牙齿,丢了就丢了……”
  他懒散的抱怨戛然而止。
  “呜、呜呜……哇——”
  大概是感知到了他的不以为意,下一刻,小孩儿一张嘴,发出掀翻天穹的清亮哭声。
  玄枵吓了一跳,眼见着这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去捂小宁祐的嘴:“喂、喂,别哭了!不就……算了算了,我给你找!给你找可以了吧。”
  那哭声骤然收敛。
  玄枵默默硬了拳头,他就说濯尔清小孩养得一般,惯成什么样了。
  他叹口气,在草堆里翻找起来,身后跟了一只亦步亦趋的、摇摇晃晃的小尾巴。
  最后两人在角落的淤泥里找到了那颗牙。
  宁祐捧着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牙,眼见着又要哭,玄枵眼疾手快,拿去水缸旁冲洗干净,顺便把小脏孩子也洗干净。
  那颗牙齿又变得白白净净。
  但小宁祐不认,还是不愿意要。
  玄枵被折腾得够呛,已经完全失去了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讲道理的力气,他认输道:“我给你打磨一下……就是,把外面那层磨掉,脏的地方就不在了。”
  小宁祐不哭了,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跟在他身后,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工具,在树下石墩那打磨,直到那颗牙齿被磨成圆珠子。
  小宁祐:“……哇。”
  玄枵咬牙切齿:“哇。”
  天都快亮了,能不哇吗。
  他就不该造那个孽,直接无视多好,或者把这小孩宰了,不知道濯尔清醒来会不会直接崩溃……哈,那他也算是达到了……
  “吧唧!”
  玄枵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一声轻响和脸上湿乎乎的柔软触感打断。
  那小孩乐呵呵看着他,捂着刚亲过他的、缺牙的嘴,缺心眼地哈哈大笑。
  玄枵不知为什么,平静了下来,那些烦躁忽然消失了。
  他看着小宁祐叹气,从怀里取出一根红绳,把圆珠套上,系在对方手腕上:“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不知道濯尔清找不到那个锦囊,会不会急,哈哈。
  小宁祐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那这事就彻底解决了,他也不是容不下这么个小东西,若不烦他,留着便留着。
  玄枵抬脚往屋子里走,没抬动,回头看见小宁祐拉住了自己的裤腿,傻笑着:“坏、多多……饿。”
  玄枵:……
  但小宁祐最终还是凭借“实力”,吃上了一顿不怎么好吃的饭。
  后面甚至被玄枵哄着睡了觉。
  无他,玄枵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感觉睡着了落个清静。
  秦娘回来时,在屋里找着了靠在一起,睡得正香的宁祐和“濯尔清”。
  玄枵察觉到了,但没有睁眼。
  他是懒得在别人面前装,现在用不了太多灵力,也不好暴露。
  他如是想,绝非借口。
  宁祐如此这般与“坏多多”相处了几日,濯尔清终于恢复了清醒,他睁开眼,被在自己怀里睡得乱七八糟、流口水嘟囔的小孩儿吓了一跳——
  他无须睡眠,多数时候只是守着对方,自己打坐修炼,少有这么亲近的时候。
  他又高兴,又想起与对方这样亲近的恐怕是自己的心魔,那份高兴变得酸酸的。
  他捏了捏对方微张的嘴,轻声道:“小白眼狼。”
  换人了都没认出来,还这么亲近。
  小白眼狼睡梦香甜,翻身往他怀里拱,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着了。
  【现在回来看才发现,小宁祐蛮聪明的嘛,分得出来,他喊我都喊坏哥哥,喊你就喊哥哥。】
  【长大后怎么不喊了,太可惜了,回去了有空哄他喊两声听听。】
  玄枵乐滋滋道。
  未来的仙首耳朵有点红,斥骂了一句“慎言”。
  第25章 哥哥、救……咕噜噜噜噜。
  过去的濯尔清很快发现了锦囊丢失, 偷偷找了几日,没找着。
  最后在小宁祐手腕上发现了那个圆珠子手链,追问了一番。
  小宁祐腼腆、羞涩地嘿嘿笑, 但就是不肯说, 濯尔清只好放弃。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瞬便要到夏天, 院子里热得很,小孩也长大了一截, 已经可以傻乎乎喊着字正腔圆的“哥哥”追在仙首后面跑了。
  “哥哥?”这是茫然的。
  “哥哥……”这是心虚的。
  “哥哥!”这是开心的。
  “哥——哥!”这是有事要求的。
  反正有事没事,喊尔清哥哥总没错,有时候那个坏哥哥也会出现,不过次数不多。
  对小宁祐来说,这几个月日子可过得太好了, 有人陪有人教,他活生生圆润了一圈。
  “哥哥!”小宁祐笑嘻嘻地跑过来,趴在正在看书的濯尔清膝上, 仰着脑袋看他,“玩。”
  濯尔清垂眸问他:“玩什么?”
  小宁祐摇头。
  濯尔清思索片刻,放下书,从树上折了一只沉甸甸的梨枝, 小宁祐就趴在原本的石凳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轻弹一下枝条,梨枝晃动,仿佛有剑音铮鸣。
  长绝起舞,剑似春光, 去若白虹飞星,收如惊鸿游龙, 矫然翩翩。
  一剑飘然。
  他突如其来生了坏心眼,收招时脚步轻动, 一剑正指宁祐。
  小宁祐看得入迷,此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
  下一秒,收剑凝光,轰然间树上梨花四散,沉甸甸落了两个人身上肩头。
  “……哇!”小宁祐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跳起来去接那些花,濯尔清笑着看他,见他用衣摆兜了一兜梨花,跑过来给自己看。
  他正要夸,就见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抬手,一兜梨花都撒在了他身上。
  濯尔清当然躲得开。
  他没躲开,听见了小孩一边跑开一边发出的得意洋洋的笑声,他也笑了一下。
  然后轻而易举追上对方,单手捞起小孩转过来,看着宁祐左转右转的眼珠子,轻轻敲了他额头:“小白眼狼。偷袭我。”
  “嘿嘿。”宁祐露出白牙。
  他也不怕,反而跳起来挂在濯尔清身上,小牛皮糖、小粘人精,粘着对方手臂晃来晃去。
  “有这么开心么?”濯尔清失笑,“喜欢的话,有空教你。”
  濯尔清大概不知道,那是宁祐第一次有“漂亮”的概念。
  即便宁祐总是忘掉许多事,在后来的漫长年月里,也一直记得对方在梨树下舞剑、一剑落千花的身姿。
  很难说他后来想象中那种仗剑人间的未来,有没有受到濯尔清的影响。
  玄枵偶尔出来,就带着小宁祐上蹿下跳,爬树捉知了、下水捞青蛙,拿草根给他编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有时候也作弄他,骗他水里有月亮,叫他自己去捞。
  小宁祐“嗯嗯”两声,乖乖趴在水缸边去捞,够不着中间的圆月,就搬个凳子踩上去够。
  玄枵得以偷闲,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酒,就躺在旁边梨树上喝酒。
  他那时候第一次喝酒,很喜欢醺醺然的感觉,就放任自己醉去,摇摇晃晃,从树枝上落下去,很没有包袱地直接躺在铺了落花的地上。
  所谓“醉倒落花前,天地为衾枕”,实在疏狂、实在年少自在……
  “扑通——!”
  “哥、哥哥、救……咕噜噜噜噜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享受。
  小宁祐踩在凳子上,够得太深,直接一头栽进了水缸,在里面翻滚。
  玄枵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捞起来。
  他拎着湿漉漉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小孩,像是拎着一只调皮捣蛋、被水打湿的小猫,长长叹气。
  小宁祐咳嗽两声,睁开了被水打湿黏在一起的长睫毛,他小鸭子一样噗噗噗吐水,糊了玄枵一脸。
  玄枵:……
  他还在那断断续续:“噗噗噗、哥哥……噗噗,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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