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封槐:“……好的。”
但是最好别喊剑君哥哥,他不高兴。
封槐状若不经意问:“我哥一般都去干嘛啊?我与他百年未见……”
话到尾巴,带着些黯然。
蒲箐鱼顿时脑补了一通。
什么多年不见对方突然从最熟悉的亲人变得陌生起来,什么乖巧弟弟不敢打扰已经功成名就的哥哥……
“我只认识你,没有别人可以问,箐鱼哥哥你和我讲讲我哥的事情吧。”封槐央道,“要是不方便讲,那就……”
蒲箐鱼心又软了。
多听话、多懂事啊!
“这倒没什么不方便,剑君的事情修仙界都知道。”蒲箐鱼説,“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有的你别当真。”
第37章 “哥哥,你心肠好硬啊。”
蒲箐鱼入门不过十年, 能讲的都是些广为流传的事——
譬如对方第一次来剑宗时,一身血,又缠满绷带, 诸弟子还以为是恶鬼尸魇上门, 严阵以待。
然后就看见石阶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慢慢站起来, 说了两个字:“长阳。”
“长阳城当时封闭,要不是当时还是凡人的剑君来报, 等我们巡查发现,就真不剩什么了。”蒲箐鱼道。
“但那出场太令人印象深刻,饶是后面逍遥君破例收他为徒,宗内也没人敢找他麻烦。”
再譬如,剑君几乎不说废话, 哪怕和当时的剑宗老祖逍遥君说话,也硬邦邦的。
有弟子和他同听逍遥君传道,当时逍遥君讲无情道与有情道。
对方说万物生而有情, 无情之道虽破境快速,却违背万物本性,后期往往难以平衡。
伤好了一半,还是个没有筑基的凡人的剑君忽然道:“不对, 万物生而无情。有情才是违背本性。”
这话简直离经叛道。
底下的弟子们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古往今来,修仙界虽然不排斥无情道,但更崇尚有情, 认为因守护凡人亲朋,爱护某种生灵, 热爱剑道逍遥……种种而入道才是主流。
何况近千年来,无情道修士无一人成功渡劫, 便是因其违背本性,最终道破神消。
有人提出要与剑君辩论,剑君只是安静坐下:“不辩。”
对他来说,与他人辩论是没有意义的。
逍遥君看向这个自己门下最奇怪的弟子,没有反驳对方,道与道不同,每个人最终都只能登上自己打心底相信的道。
最为传奇的是,这个特立独行、外形如鬼的孤儿,用事实论证了他的话。
他当夜入道,成功练气;半年筑基,三年内便成功修成金丹;又五年,他外出游历破元婴;十四年,他化神还虚……
后来他成为了天下前无来者、后估计也无来人的,最年轻的渡劫期,甚至差一点成为千年来首位升仙门的剑修。
“好可惜啊,我们都觉得剑君一定能成功渡劫。”蒲箐鱼说。
封槐眨眨眼:“近千年都没人成功,为什么觉得我哥他一定会成功啊?”
“剑君他不一样!”蒲箐鱼挠挠脑袋,“你知道吗,剑君他每一次进境都十分顺利,据说从未为心魔所困——他真的无情,所以没有心魔劫。”
“而成仙最重要的一关就是心魔劫,多少老祖都死在这一关上啊。”
“不过,剑君不愧是剑君,雷劫失败都没什么事。”蒲箐鱼羡慕道,“我从小修炼,都快十几年了,还没修出金丹呢!什么时候我能像剑君一样,修炼如吃饭喝水啊。”
他感慨完,又接着讲。
讲什么剑君初次下山历练,遇到了个因情生恨的尸魇非要绑他做夫君;
讲剑君本来不想当峰主,但逍遥君作古,大弟子昆玉君,也就是蒲箐鱼那云游的师尊接任宗主,哭着闹着求剑君帮忙坐镇,否则就要追随逍遥君而去;
还有剑君常年缠着绷带,宗内猜测纷然,女修们都打赌谁能一睹剑君真容,衍生出许多风流传闻,后来昆玉君特意立规矩罚了一堆人……
讲到剑君收了徒弟,云云。
封槐听得津津有味。
小狗趴在床边,搭着爪子,眼睛亮晶晶问“然后呢”“还有呢”“那个呢”。
蒲箐鱼在脑子里翻箱倒柜,最后认输:“真、真没有了!”
封槐顿时失望地耷拉耳朵,蒲箐鱼刚想安慰他,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什么没有了。”
传说中的镇岳剑君站在门口。
蒲箐鱼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就见床边的小狗窜了出去,直接往剑君身上跳,没能成功,挂在衣服上晃来晃去,剑君才屈身将对方抱起来。
要是让剑君知道他编排对方的艳史就完蛋了。蒲箐鱼心虚道:“哈、哈哈……镇岳剑君您事儿办完啦?那我就先走了!”
那位鬼面修罗的剑君这才看向他,又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蒲箐鱼一溜烟跑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哥,你终于回来了”封槐声音轻快,亲昵道,“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没东西聊了。”
封无为不擅长聊天,他关上门,到桌前坐下,把小狗放在手边,一边拆手腕上的绷带,一边问:“聊什么。”
“聊他们打赌谁能先看见你的脸,有女修为了一睹你的真容,半夜勇闯峰上温泉池。”封槐笑道,似乎觉得很有趣,“听说还有男修,跟你下山除魇,特意往你身上摔。”
封无为刚拆完右手的绷带,裸露出来的半只手满是裂纹一样的瘢痕,闻言抬眼看小狗一眼,又低头继续拆:“都是以讹传讹,我不泡温泉。”
“至于……后面,倒是真的,只是学艺不精,被定诫抽了出去。”
封槐哈哈大笑说:“好定诫。”
他笑完,见封无为还在拆绷带,就爬过去,用黑色湿润的鼻尖嗅嗅闻闻。
封无为开始没理他,后来被他蹭烦了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狗抬起圆乎乎的脑袋看他,耳朵一动一动,“变成小狗后,嗅觉变灵敏了,感觉很奇怪。”
那闻我做什么。
封无为想问,却忽然闷哼了一声——
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白色的瘢痕,那舌头带着柔软的倒刺,轻轻的刮蹭过不见阳光的、仿佛刚长好的敏|感伤口,不痛,却很痒。
封槐得意地瞥他一眼。
封无为捏着绷带的手指蜷缩,下一秒把捣乱的坏东西拎起来:“不要捣乱。”
封槐伸着舌尖,满脸无辜道:“没有捣乱。我只是想舔舔看嘛。”
“可能变成了小狗,就会想给别人也舔毛?”
“小狗的舌头是不是很有意思,我今天试过自己舔毛,结果刮下来好多毛哦,而且……”他在半空中,扭来扭去,试图又去舔封无为抓着他的手。
封无为看他一会,手指轻动。
“咦?”封槐正玩得起劲,就被绷带缠了个彻底,封无为把他放在桌上,不再理他。
封槐挣扎了半天,没解开,越缠越乱,他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绷带里,看见封无为脱了外袍。
他立刻羞涩地拿爪子捂住眼睛,偷偷从里面看封无为解绷带:“哥、哥,非礼勿视!”
知道他又在乱讲话,封无为也不理他,只是懒散地“嗯”了一声。
封槐眼巴巴看着他转过身,脱掉了最后的衣物,绷带散落在地上和足面——
那是一具苍白却高大颀长、肌肉流畅有力的身躯,和手臂上一样,封无为身上也满是瘢痕。
这些瘢痕仿佛一道符咒,又好像黥刑刻下的罪字,刻在不见天日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顺着瘢痕往上,那些泛白的痕迹从对方的脖颈延伸……被高束垂下的头发挡住。
封槐直直看着对方。
直到封无为取出新的、刻着墨色符文的绷带给自己缠上,将面部也挡住,才慢慢穿上衣袍。
对方转过来,看他一眼。
封槐立刻乖乖地捂住眼睛:“没看哦。”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笑嘻嘻道:“哥你身材真好,我就不长肌肉,跟小鸡崽似的。”
封无为正在捡地上的绷带,闻言忽然一顿,小狗眨眨眼,意外道:“怎么了?”
“没什么。”封无为道,手中和封槐身上的绷带燃烧,在蓝色火光中化作灰烬。
小狗完全没有惊慌,只是好奇地盯着身上的蓝色火光,封槐“哇”了一声:“一点也不烫,感觉有点暖暖的,哥哥哥哥这是什么啊?”
封无为被他一叠声地“哥”喊得头痛,把人从桌上捞起来:“雷劫中的灵火,对尸魇有特殊作用,我收作己用了。”
不知为何,他今日竟有些隐约的不适,大概是之前渡劫失败对神魂产生了影响,他最近都困乏得厉害。
“哥?”封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见他没有反应有些疑惑,从他衣襟中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来。
封无为一根手指把不安分的小狗按住,看了一眼窗外:“天黑了,不要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