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封无为给某个商户当镖师, 封槐照样不务正业,每日跟在他哥屁股后面, 时不时拿些钱回来。
他当然不赚雇工、种地之类的苦钱。
背着封无为,三教九流,他什么都混,什么都做,挑给钱最多的脏活干。
拿了钱再去别的镇子找场子玩博戏, 他从来不输,但偶尔也会碰到不讲理的庄家。
“逮着那小子,剁了他的手, 敢在我的场子出老千!”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
封槐趴在房梁上,盯着离开的几个人,比了个鬼脸:“笨蛋。”
他笑眯眯地跳下去, 大摇大摆往外走,刚推开门就和折而复返的壮汉们对上了脸。
封槐往后一仰躲开对方的拳头,立刻撒腿开跑,一边嘟囔说这家的老板小气一边手脚飞快翻窗逃走。
笑话, 他是什么都不怕,但不代表他没脑子, 要和十几个壮汉对殴。
他穿街过巷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翻窗进了怡红楼的一间房, 躲在里面等那群人离开。
他躲烦了,竟在床底打了个盹——
“恩人,你就这样作弄我?呀!”
“轻些、嗯——”
“轻些?我看你更喜欢这样重的。”
……
封槐是被床板的震颤和淫词浪语吓醒的,他茫然地看了看头顶像是要震破的可怜床板。
听着听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兴味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无他,这床上竟然是两个男人。
那两人越来越起劲,声音越大,下一秒,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赤|裸而浑身是汗的糙汉惊恐地瞪着床边,漂亮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们相连之处:“呀?怎么不继续了?”
下面的男子更为纤细,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立刻拉过被子躲了进去:“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进来?!”
封槐无辜地看着他们:“我先来的哦。”
确实是他先来的,虽然他没有付钱。
他亮出锋锐的、泛着银光的小刀,轻松插进床沿,吓得床边男人顿时委顿。
他笑眯眯道:“原来男人也能做。你们怎么做的?我没看清,再做一次,给我看看。”
他之前只见过男女之事,男人与男人,倒还是第一次见。
那两人吓得浑身汗都冷了,在他带着笑的视线下,不敢妄动,最后竟真的又干起那事来。
封槐看了一会,若有所思,他“唔”了一声:“还有呢?干巴巴的,没点别的?”
男子到底风月场上久待,闻言就使出了浑身解数,又亲又摸。
封槐就这么看了一场活春|宫。
走之前特别好心地打晕了两个人,喂了药:“哎呀,要是不吃药,我就得杀了你们了呀。”
他哼着跑调的歌,避开楼里的人,找了个窗户跳进小巷,就见因他迟迟不回家找过来的封无为站在那。
他高高兴兴跑过去:“哥!”
封无为抬眸看了一眼莺燕环绕、乐声糜艳的瓦楼,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唔。”封槐想了想说,“路过觉得好玩,就溜进去看看。”
“好玩吗。”封无为说。
封槐老实道:“不好玩。”
他骗人的,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两个人抱在一起亲来亲去,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个插曲很快被两人遗忘。
平静的生活还在继续。
直到有一天,常丰镇有一户屠户,夜归时变做尸魇,袭击了封无为。
封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怪的、打不死、捶不烂的东西,已经化作了黏黏糊糊一团血肉模糊,还能在街道上如同软体动物般蠕动往前。
他过往的世界观仿佛被改写了。
这世界上竟还有这种东西。
相对的……
他捂着受伤的手臂,看着从天上如流星落下,人人负剑的年轻弟子们团团围住了怪物。
不过半刻钟,那怪物噗嗤化为地面一滩颜色浓重的黑水。
相对的,这世界上还有凡人之上的另外一批人。
“哎,这还有个凡人。”其中一位弟子注意到他,“好像只是受了轻伤。碰上尸魇没死,你运气倒还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准备往封无为身上撒药,下一秒就被敢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的封槐撞开:“滚开!”
封槐仿佛护食的狼崽子,死死抱住他哥,眼睛警惕而厌恶地盯着四周持剑的人,目光落到地上那滩黑水时一冷。
“封槐。”
封无为警告地开口。
封槐才回过神,他看见对方手臂上的鲜血和狰狞伤口:“哥哥?他们伤你的?”
“不是。”封无为说。
“你这小子,我们救了他好不好?”被撞了个踉跄的弟子不满道,“你倒不识好人心。”
封槐只是死死盯着他们不说话,封无为又重复了一遍:“封槐。”
他才收回了视线,低头去检查他哥手上的伤。
几个弟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灰蒙蒙的晶石,也不好和凡人置气,放下一块木牌,叮嘱他们:“此处若再有异动,你们可以拿着此物,到附近剑宗下属的仙门求助。”
“异动、剑宗……”封无为重复。
最早发现他的弟子道:“一般凡人没这机缘知道仙门之事,我劝你也别太在意,只记得遇到了事再来找就行。”
“告辞。”
他们又如同来时一样,御剑离开。
封无为看着手里的木牌,沉默不语,封槐有些不安,他紧紧抓住封无为的袖子:“哥哥、哥哥!我们先回家吧。”
“嗯。”封无为回神,站起身。
下一秒,封槐从身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古怪的药味弥漫,封无为晃了一下,摔了下去,被封槐接住。
封槐扶住他:“对不起,哥哥。但是……”
他用的是和那日瓦楼一样的药,可以叫人遗忘一部分近日的记忆。
为了稳妥,他几乎用了常人三倍的药量。
没办法,他哥体质古怪,寻常药物难以生效,就算是他在黑市里找来材料自己配好的药粉,也不见得有效。
封无为在第三日中午才转醒,他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手已经被包扎好,封槐趴在床边,捧着自己这只手,睡得沉沉。
他捂着发疼的脑袋:“封槐,起来,不要这样趴着睡。到床上来睡。”
封槐睁开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看上去一直没怎么休息。
他迷迷瞪瞪爬上床,滚进里侧,埋进他哥脖颈,小声道:“我再睡一会……一小会。”
他忽然反应过来,睁开了眼睛,小心问:“哥,你的手……”
那个药没有起效!
如果封无为忘记了前天晚上的事情,为什么醒过来不问他自己的伤?
果然,封无为“嗯”了一声:“能动了。”
“封槐,既然清醒了,可以说说了。为什么下药迷晕我,你做了什么?”
封槐意识到对方还不知道那药的作用,顿时放下心来,他把脸埋回去,小声咕哝:“因为我不想你和他们走。”
封无为疑惑:“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走。”
“你看着很感兴趣!”封槐大声道,他说着说着竟还委屈上了,“你要是跟他们走了,我怎么办?”
封无为跟不上他的思路,轻轻扯着对方发尾,让对方红红的眼睛和自己对视:“我不会跟他们走。”
何况,那些人也不会带他们走。
至于“封槐怎么办”,封槐不需要怎么办,他没有考虑过,他认为对方会一直跟着他。
封无为从不说慌,说不会走就不会走。
封槐偷偷松了口气,下一秒……
“但我要去他们所说的仙门。”封无为看着他道。
封槐隐约的不安成了现实。
他就是担心封无为见过那夜的事情,从此对仙门生了兴趣,才想让对方忘掉那天的记忆。
但封无为是个极其坚定的人,他坚信自己的直觉,从不质疑和追问自己内心的任何判断。
他说要去仙门,便就真的要去。
任由封槐怎么闹腾,怎么撒泼,怎么找尽理由都没能改变。
封无为只说了一句话,就叫封槐偃旗息鼓。
“封槐,你在撒谎。”封无为看着他,“你不在乎你说的那些,那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封槐顿时闭嘴。
两人在半个月后,前往了附近的、附属剑宗的一个小仙门,名为常月派。
现在来看,常月派不过弟子几百,修为最高的也才金丹,实在是不足为道。
但对于当时尚是凡人的封无为和封槐,也是座难以仰望的高山。
凭借剑宗的令牌,他们最终在常月派成为了外门弟子。
说是弟子,其实更像是仆役,只是在劳务闲暇时,可以旁听,还能借阅部分藏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