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遇到结界,砍了。
  遇到阻拦的泥童,砍了。
  遇到断裂拦路的房梁,砍了。
  他绝不会让别人抢先。
  一路硬闯,到最后,他终于远远听到了“新人对拜”四个字。
  封槐直接闯入房间,看见封无为正躺在床上,而娥女半压在他身上。
  娥女回头,带着挑衅的微笑:“你来了。”
  封槐快气晕头了,他又气又恨,怒道:“娥女——!哥!”
  他身上燃起黑火,提剑冲过去,却忽然被地面窜出的黑色藤蔓缠住,以此地土地为基的阵法显出。
  那藤蔓上伸出尖刺,刺入他的血肉,将他高高举起,让他动弹不得,鲜血淋漓地往下落。
  “你来晚了。”娥女从床上起来,看向他,“我已经完成了仪式。”
  “从此,我就是真正的、此地的神。”
  封槐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他体内的力量在鼓动挣扎,那藤蔓在汲取他的力量,而对方在试图激怒他。
  他这具身体残留的力量不多,虽然可以强行挣脱,但必然会显露本相。
  算了,显露就显露,封无为还晕……
  封槐动作一愣,床上的封无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与他对上视线。
  他运转的力量一滞,立刻收了回去。
  “而你,你为一个男人昏了头,竟自废修为,还以魇晶做阵……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也没用了。”
  “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你啊。”
  “等我吞吃了你,我就是天下尸魇之主!”
  她素白没有五官的脸上,竟有几分得意,下一秒,那得意消失了。
  她迟疑地低下头,从她腹部穿出一柄黑色的长剑,上面雷电缠绕。
  娥女发出惨叫,脸上开始扑簌簌落下碎片:“什么!”
  她尖叫着回头,对上了封无为黑沉沉的眼睛,对方、对方什么时候从她的幻境中醒来的!
  封无为面无表情,拧动剑柄。
  娥女反应过来,断臂求生。
  她身是泥塑,右手手臂断开后还可以操控,她一掌死死按住剑刃,为她身躯争取了时间,她抓住机会飞快逃走。
  封无为要追时,听见了压抑的痛苦闷哼,停下了脚步。
  他甩动剑刃,雷点疾动,对方残留的手臂化作飞灰。
  他走到中央藤蔓前。
  封槐垂着头装死。
  封无为打量着这个年轻的、长相俊美、他一定没有见过的青年,忽然开口:“封槐。”
  封槐抬头睁开眼睛,他脸上也被藤蔓缠住刺出了伤口和鲜血,他冷冷道:“封槐是谁?”
  封无为重复他的话:“封槐是谁?”
  他没什么语气,封槐听不出他到底是察觉了什么,还是单纯重复。
  封槐心里打鼓,神情却冷冰冰的:“都不重要。你既受了那妖女的侮辱与她有新仇,我也与那妖女有旧恨,你放我下来,我替你杀了妖女。”
  他此时演技倒是好了,一套一套的,与往日里大不相同。
  封无为伸手,挑开他的头发,露出一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睛,和对方的气势很不符合:“怎么哭了?”
  他自问自答:“哦,气哭的。”
  “没有!”封槐摇头挣开他的手,有点恼怒了,“我疼哭的,这藤蔓全是刺,你试试!”
  他没敢抬头,发丝挡住了小半张脸,只隐约听见了一声笑,仿佛是错觉。
  下一秒,封无为剑起剑落,这藤蔓便断落在地,因着本身也是尸魇的产物,被定诫克制,萎顿在地。
  封槐猝不及防落下来,差点摔倒,被封无为单手勾住腰扶了一把。
  对方松开手,握着剑柄,仿佛信了他的胡扯,率先往外走:“走吧,新仇旧恨。”
  封槐跟在他身后走,走了一会,他忍不住道:“你真的和她完成了仪式吗?”
  封无为说:“不重要。”
  封槐咬牙切齿,哪里不重要。
  可他又没有立场追问。
  别说他在他哥眼里现在是个陌生人,就算是“封槐”,他也没有理由在乎他哥是不是和人完成了一场假的婚宴仪式。
  封槐安静了一会,然后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娥女是因此地执念而生的尸魇,尸骨又被人砌入石桥,她离不开这个镇子。”
  “她想要进阶,就必须……”
  “等等。”封槐意识到什么,“我们被她骗了,她的升阶仪式,并不是这场婚礼!”
  “而是所有镇民都得到幸福。”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舍弃你而去……不是因为她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放弃了升阶,而是她根本不需要这场婚宴。”
  封无为“嗯”了一声:“那她大费周章,绑了我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只是陈述。
  封槐的声音卡住。
  对方如果不是为了升阶,那绑封无为就纯粹是为了激怒他,骗他进陷阱。
  他偏开眼睛,含糊道:“这谁知道。”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先走,我猜她应该躲进了自己的幻境中。一方面好控制那些镇民不醒来,保证她的升阶,另一方面幻境中最安全。”
  封无为看他侧脸,没有拆穿他。
  两个人回到破庙前,果然,此地的镇民仍然沉睡着。
  “她这种尸魇的幻境,需要特定的入阵契机,出境也是。”封槐分析道。
  “之前外面童子敲了三声锣鼓,诸人才入了幻境。你呢,是如何进去的?”
  封无为“嗯”了一声:“我早些时候听见的,也是三声锣鼓。”
  “那出来呢?你怎么破境出来的?”封槐追问,他能出来,是因为他本身特殊,不大受幻境影响,不具有参考性。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封无为说。
  封槐奇怪道:“这样就出来了?应当不会如此容易才是,你听见谁喊的你?喊了什么?”
  封无为突兀笑了一下:“你要听吗?”
  封槐看着他近乎温情的笑容,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与他“重逢”之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封无为看着他,讲出答案:“我听见了我弟弟在喊我。”
  封槐下意识呼吸一紧,他攥紧了自己的手,偏开脸躲开对方的视线,却没办法封闭耳朵,他听见封无为的声音——
  “他好像很生气。”
  “我弟弟从小气性就很大,不醒的话,该把自己气哭了。”
  封槐不知道是他真有别的意思,还是自己多想,也不敢抬头看他,顾左右而言他:“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倒是也有幻境中被亲人唤醒的例子,不过这里这么多人,总不能个个都找个亲朋来。”
  他一紧张,话就会多。
  “这么空想也无济于事,不如先进幻境,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核心。”
  封槐蹲下,藏住自己的神色,在地上抓了把泥,轻轻一撒,两个圆乎乎、抱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锣鼓的童子就出现了——
  他觉得自己捏的可比娥女的可爱多了。
  封槐回头,撞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封无为,对方正看他那两个泥人,封槐又变得怀疑起来,他是不是捏得太烂。
  “敲锣。”
  他收回心绪,生硬地下命令,那两个笨笨的泥人站起来,差点互相撞到,一阵兵荒马乱,锣鼓终于敲响。
  熟悉的眩晕之后,封槐睁眼,下一秒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敲锣之前,再来一次。
  无他,这幻境竟还是之前他所见的那场“他”和“封无为”当主角的婚宴。
  他们应该刚拜完堂。
  台下看不清脸的宾客正笑闹。
  封槐回过神,还是得先找到哥哥才行,这个幻境是多个人心愿的总和,不知道对方的是什么样的。
  从小到大,对方很少对什么表露欲望,好像只是沉默地活着。
  他忽然无法克制地好奇起来。
  总之,先离……
  封槐正要抽身,却被身边的假的“封无为”拉住了手,他有些愕然地回头。
  幻境靠人的想法和期待捏造出的东西,竟能作出他意料外的反应?
  那人一只手紧紧牵着他,一只手半掀开他的盖头,如同安抚般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是我。”对方说。
  封槐心脏几乎要停跳。
  第48章 “之前的问题,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房间里红烛灯影摇晃, 暧昧又柔和,中央两个人的氛围却古怪僵硬。
  他们面对面坐着,封无为安静地看着他, 像在等他开口。
  封槐发了一会呆, 才终于从宕机中回神, 混乱的思绪和情感宛如扰乱的线团,堵塞了他的心脏、四肢, 还有喉咙。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轻微的气声,像是又回到了之前封无为逼问他的时候,他焦躁、不安、竭力维持……
  呼吸逐渐急促,一些灼热的、尖锐的、跳跃的情绪想要突破他维持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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