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而最最恨你……最后一次没有回来,我赌输了。”
  “救我这样的,或者用你说的,’爱’我这样的人,一定很累吧。”封槐不知为何有种快乐。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刚回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手刃了仇人,可是只觉得麻木。
  所以他用刀在身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口,每每无聊空虚,便撕开那道口子,他又回忆起自己的痛苦,杀人的快乐。
  他再一次撕开伤口般,盯着封无为道:“升米恩,斗米仇……哥哥。”
  “你救我那么多次,只有一次没有回来,我就什么好都不记得,只记得那一次。你值不值得啊?”
  封无为平静道:“你我之间,不是恩人……没有值不值得,封槐。”
  “更何况,我每一次都会去,你说的情况实际上不成立。”
  不成立……好一个不成立。
  封槐的眼睛在烛光下闪动着水光,他问:“那你为什么那一次没有回来呢?”
  他那时候沉入水里,如饵分尸,只剩下一缕神识,在水里等待着封无为回来——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对方肯定会回来,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厌恶他的真身,但是一定会回来。
  可是没有。
  他等了很久,久到那条被洪水冲出的分流,因为上游重新修起堤坝,慢慢干涸。
  而这一片区域,当年留下的尸魇太多,即使处理完,死气太深,只要有人在上面生活,就容易被执念引诱,成为新的尸魇。
  当年封槐所在的村子,其实是差不多的情况,因附近战乱而死气深重,他死时才会成为尸魇,否则以一个懵懂小孩的执念而言,在太平的地区,实际是不足以转化成功的。
  之后,他独自被践踏许久,执念才越来越深,足以支撑他一直活着;再后来,他的执念不再是……恨。
  那都是旁的话了。
  总之,长阳之乱后,洪水区域成为剑宗划分的禁区,以四处阵眼封印,等待此地自行净化,所以这里实质上,成为了寸草不生,满是死气与尸魇的地区。
  而当时他被吞吃得太过弱小,原本的身体又被分尸,不知四散到何处,根本无法化成人身。
  他要活下去,开始不断地吞吃别的尸魇……
  吞吃,吞吃,吞吃。他的记忆变得很乱,脑子总是不太清醒,比以往更甚。
  有的时候他看这自己,会开始怀疑,他还是不是他。
  他其实很早就有了离开封印的能力,只是不敢出去。
  直到后来,慢慢在无数泥沙中找到了自己没有丝毫腐朽的尸体,一点一点拼凑回来……拼凑成一个“人”。
  直到他足够强大,长阳禁地中再无任何一个别的尸魇。
  直到他听说,镇岳剑君封无为,无情道圆满,不日将渡劫升仙。
  他终于离开了只有他一个囚徒的“监牢”。
  “哥哥,我破坏了你的渡劫。”封槐笑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骗子,骗子。”
  他像是唱曲一般,凑到封无为耳边,念出他听见外界喜气洋洋传递的消息——
  “镇岳仙君,无情道圆满,不日将……渡、劫、飞、升。”
  “你这样,也要骗我说你爱我吗?”封槐仿佛要哭了,神情却骤然变得扭曲,他问封无为,“你若是爱着我,未曾忘记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会修成无情道?”
  “我想,我应该……我应该破坏你的渡劫,我不会让你飞升。”他回忆一般,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我偷偷地、偷偷地潜入了你渡劫的地方。”
  “我本应该杀了你,我应该借机杀了你。”
  “但我看见你的时候,又忽然不想杀你了,没有那样恨你了。”
  他那时候看见,看见封无为站在雷劫中央,沉默地看着高台之下出神,仿佛他不是渡劫,而是赴死。
  所以封槐改变了主意。
  他还活着,封无为也活着,他为什么不抢回自己的哥哥。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把对方带回去,关起来……
  他那时候已经是天下尸魇之主,承载着另一方天平,不死不灭无穷无尽,所以他吞吃了对方的雷劫。
  封无为此生不可能再以无情道飞升,无论对方多强,对方都不可能离开此界、离开他。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的修为尚在,你的道仍然稳固……”
  封槐痴痴地说,泪珠砸在封无为衣服上,留下血一般的深色痕迹。
  封无为沉沉看着他,牵过他的手按在自己丹田。
  “封槐,我的无情道早就碎了。”
  第58章 “哥哥,你想怎么奖励我?”
  封槐吓了一跳, 就要收回手,被封无为死死按住:“你不是在意么,那就看。”
  那一块皮肉滚烫, 上面的血脉搏动。
  但即便是封槐这样未曾真正入道的人, 也能很清晰能感受到, 对方的丹田里空荡,并没有任何灵力存在, 更遑论元婴。
  “哥哥,你的……”封槐神色顿时茫然起来,“元婴呢?”
  他显得有些慌张和无措,面上还残留着刚刚的泪痕。
  “雷劫消散那一刻,我忽然无情道破, 修为开始消散,便自碎了元婴。”封无为说,“将修为封入定诫之中。”
  封槐膛目结舌:“怎么可能……”
  天下从未有这样的事, 哪有人可以将修为转移到一把剑中!即便这个人是镇岳剑君,这把剑是天下定诫。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灵脉回路,吸纳天地灵气到自身灵脉回路中运转,并逐步开拓、完善, 自成一体,逐渐圆满,这就是修炼的本质。
  而一个人如果丹田元婴消散、身上记载着道的回路破损,灵力只会回归天地之中, 想要有另一个物体来承接……
  除非世上真的存在一模一样的人。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封槐下意识把质疑说出了口,他捂住自己的嘴, 有点犹疑地看向封无为。
  他因着无情道的事情胡乱发了一通火,现在对方切切实实把证据摆在了眼前, 他还要计较,是不是……
  封无为倒没有生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说:“晚些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便知道了。”
  封槐眨眨眼:“哥哥、什么意思?”
  “关于,我的诞生,我的过去,我回到长阳的事情,乃至于你的诞生和过去,都可以得到回答。”封无为说。
  封槐从这句话中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他趴在对方身上问:“我们不能现在去吗?”
  封无为咬住他的指尖,叫他发出一声痛哼,才看着那圈咬痕,声音低哑:“封槐,你还没过关呢。我们要,一一清算。”
  “先来说……雷劫吞哪儿去了?”
  封槐偏开头:“吞了就是吞了,你怪我也没有用……总之你是生是死都别想离开这个世界。”
  封无为抚摸他平坦的、此时甚至有些凹陷的可怜腹部,笑了,问他:“封槐,谁怪你了。”
  “胡乱吃什么,怎么吞得下的……雷劫炼心,对尸魇伤害巨大,你就吞了。”
  “我是天下尸魇之主,吞了自然就消散在诸多尸魇之中了。”封槐一面说,一面凑过去亲他,按住他的手往下移,“而且……我吞不吞得下,哥哥你不是最清楚么?”
  “撒谎。”封无为反客为主,一面进攻一面平静道,“你在故意转移话题,封槐。真的这么容易,你的魇晶怎么碎的?”
  封槐被揭穿了,无话可讲,干脆不讲,打定主意嘴硬到底,却在下一刻惊慌地闷哼出声——
  封无为抱着封槐的腰,轻松把对方往上一托,叫对方坐在自己的腰腹上,他的鼻尖与唇舌正巧对着对方的胸膛。
  下一秒,他垂头,轻轻咬住了对方其中一道又深、又可怖的缝合伤口。
  “哥哥!”封槐尖叫了一声,推他,可惜对方巍然不动,只是用濡湿而粗糙的舌尖舔过伤口,触感既痒又奇怪,“别、不许,等一下……”
  封无为叼着他那块皮肉,掀起眼皮看他:“这道,看着不像是肢体缝合的……怎么来的”
  封槐只能喘息着道:“和人打架没打过……”
  封无为判断着伤口的走向与深浅,像是刀伤穿刺,他“嗯”了一声:“谁伤的?”
  封槐舔了舔嘴角:“忘了,反正被我吃了。”
  “少吃脏东西。”封无为说,“这道?”
  “哥哥,你问就问,咬我做什么……嗯……好像是摔到尖石上划的。”封槐哼着断断续续地讲话。
  他自上而下观察封无为的神情:“当时伤得好严重,肠子内脏掉了一地,还以为要死了,还好沉睡许久又好了。”
  “尸魇这点倒是挺好,除非魇晶破碎就……”
  封无为脸颊抽动了一下,封槐笑起来:“哥哥,你既听不下去,还问我作什……啊!”
  下一秒就被重重的、带着惩罚意味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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