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知道熬了多久,一阵痛苦的闷哼声打破了他的冥想。那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
  童怀的心一下子就揪得紧紧的,那痛苦的闷哼声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锤,猛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房冥!!
  关心则乱的他,跟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似的,在慌乱中匆忙从床上爬起来,着急地扯过被子,结果因为动作太急促,狠狠摔了一跤。但他哪顾得上疼啊,赶紧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房冥的房间门冲过去。
  “房冥?”童怀焦急地大喊,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回应他的只有让人心里发毛的寂静。童怀心跳越来越快,他再次使劲敲门,声音越发急切,“房冥!”
  可还是没人应答。
  那扇紧闭的门就好像一道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屏障,把他和房冥隔开了。
  “我没事。”里面传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回应。
  童怀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和难受,放缓声音说:“没事的话你就把门打开。”
  房冥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带着一丝疲倦和无奈,“阿怀,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
  一听这声音就明显不对劲,童怀哪能放心去睡觉。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抬起脚,狠狠地把门给踢开了。
  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往童怀鼻子里钻,浓得让他头晕目眩。房间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就像一个藏着无数秘密的黑洞。童怀强忍着心里的担忧,凭着记忆摸索着灯的开关。
  “别开灯。”
  房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可还是比童怀的动作慢了一步。
  灯打开后,房间里的情形一览无余,那画面就跟一个可怕的噩梦一样,骇得他身体因气愤颤栗起来。。
  “你在做什么!”童怀气得全身直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鬼阴气重,皮肤总是白白的。而这会儿,房冥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就像是泡在染缸里了,被血染得红彤彤的。他整个背上没有一块好地方,血肉模糊的,皮肤甚至都开始溃烂流黑血了。
  童怀的目光慢慢往下移,发现房冥脚边有一点绿,他拖着僵硬的步子走近,这才看清楚是房冥养的那株藤蔓——连理。
  正缠在他的小腿上,枝丫贪婪地吸着滴到地上的血。
  “你就由着它吸你的血”童怀真是气坏了,语气好不了,直接吼了出来。
  然后径直伸手把连理从房冥身上扯下来,狠狠地扔到房间角落里。连理也畏畏缩缩地把自己缩在那里,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房冥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却只吐出一声轻喊:“阿怀……”
  童怀没理他,等把连理扒下来,才看见房冥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刀。
  房冥反应过来想把刀藏起来,那笨拙的动作更是激怒了童怀。
  童怀不用想都知道,房冥在没有麻醉的前提下用刀生剜自己的肉。
  这么疼怎么可能不出声,童怀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今晚自己真睡着了没有听到闷哼声,房冥自己在这处理伤口会是什么样,会不会第二天又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对着他撒泼打滚。
  一想到这里,他红了一双眼睛,又对这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只是把房冥藏着的那只手扯出来,拿走了他手里的刀。
  童怀压着声音,平静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连理的时候,它身上全是血肉,像是被它身上的倒刺生生刮下来的,我当时以为它伤害的人是风姬,但伤口又不像,我当时就在想它到底抽了谁,现在我知道了。你作为连理的主人,它为什么会伤害你”
  房冥看向角落里的连理,说道:“我不是它的主人,只是喂养它罢了,就像之前我们两个之前的关系一样。”
  童怀拿了一棉花蘸碘伏给房冥消毒,问道:“那它为什么要抽你?”
  房冥看向角落里的连理,回答说:“我和它一直以来就是这种你死我活的相处模式。”
  童怀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着又说道:“房冥,我有好多疑问……”
  话还没说完,房冥就拉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拽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别闹,先处理伤口。”童怀皱着眉头说道。
  房冥:“我没闹。阿怀,你想问我什么就问,能回答的我肯定回答,不能回答的我也不会骗你。”
  童怀站起来继续给房冥处理伤口,想了想,说:“你回来之后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说的是你第一次以魂魄状态出现,我们重逢的时候,为什么?”
  这是他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发生这么多事,房冥的改变太大,他不可能不在意。平时不问,不代表不在乎,只是他求证过很多次,人确实是已经回来了。
  房冥笑了笑,说:“下一个问题。”
  童怀手上动作一顿:“行,那我问你,之前在焦阴城六色池水那里,你说你要下去找东西,不管不顾地就跳下去了,你在找什么?下面可没几样东西啊?”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房冥突然转过身,仰着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童怀。灯光直直地照在房冥白皙的脸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晃了一下童怀的眼睛。
  童怀受不了这样的直视,率先移开了视线,说道:“我问再多你都只会跟我打哑谜吗?”
  房冥站起来,双手拉住童怀的手臂,说:“那你想让我骗你吗?”
  童怀忍不住说道:“你骗我的还少?”
  房冥只是歉意地笑笑。
  童怀说:“既然之前的疑问你没法回答,那我问你,今晚聚餐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们六个可不是没商量过的样子,连战渺都知道。”
  房冥只比童怀高了半个头,但两人站到一起时,气质却有着天壤之别。
  房冥身上散发着一种不羁与洒脱,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束缚他。而童怀则透着沉稳与内敛,仿佛世间所有都会让他变得沧桑淡然。
  童怀感受着房冥将额头抵着他,两人间距离变得更近。不过一指之宽,两双多情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对视着。
  童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试图退开以保持距离,可房冥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早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便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瞬间来了一个耳鬓厮磨。
  房冥笑得格外开心,那纯粹的眼神中流露出极致的虔诚,轻声问道:“你想知道?”
  童怀微微转过头,试图避免与他对视,他觉得只有拉开距离才能减弱这过于浓厚的氛围。
  不自在地说:“我不想知道就不会问你了。你身上还有伤,先放开我。”
  房冥闻言,听话地退后一步,颇有闲情逸致地懒散地半仰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床,生怕压到伤口。他的眼神在童怀身上各处流连,像是在欣赏,也像是在用眼神侵略。
  房冥揶揄地笑着说:“可谓是酒壮怂人胆,只剩一层窗户纸,我捅不破,他们就出了组局喝酒的主意喽。”
  说完突然爬起来凑近童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他一跳,连退三步,却又被房冥截住。
  房冥凝视着童怀,眼中满是期待地问:“你说这层窗户纸破了吗?”
  童怀低着头,抿了抿嘴唇,心中思绪万千。他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知道又怎么样?窗户纸破了又怎么样?明明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结局,有必要吗?”
  童怀冷静地推开搂着自己的人,抬起那没有感情、只有忧虑的眼眸,淡淡地看着面前本来欢喜的人逐渐破碎。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说得更重一些,只有彻底让人退缩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他继续道:“更何况,一个是灵师,一个是恶鬼。我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不是仅凭一时的冲动就能改变的事实。你的存在本身就与我的责任和使命相悖。何必执着呢?”
  童怀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房冥的心。他看着房冥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心中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可长痛不如短痛。
  童怀原以为自己那一番决然的言辞会令房冥望而却步,他已然做好了目睹房冥黯然转身离去的心理准备。
  可是,他错了。
  房冥的眼里毫无退缩之意,反倒悠然一笑,那笑容恰似穿透乌云的阳光,和煦且璀璨。他徐徐摊开手掌,一颗散发着灼灼光芒的东西赫然现于其手中。
  那光芒璀璨至极,却又柔和得仿若极致的呵护,温暖得令人心醉。
  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鲛珠。
  在瞧见鲛珠的刹那,他的双眼瞬间流泪。
  那是喜泪,毫无半分苦涩。
  他的双眼似乎远比他自己更善于表露他内心深处的感情。
  房冥温情脉脉地凝视着童怀,轻声言道:“阿怀,可还记得?鲛珠唯有爱才会亮,且仅亮一回。倘若它熄灭,那爱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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