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被噎得难受至极, 跑起来的速度竟是丝毫不慢。一个不留神, 直接将面前的一个女人重重撞倒在地。
  紧接着,“啪塔”一声,地上瞬间一片狼藉, 惨兮兮地碎了一个绿萝盆栽, 那陶瓷的花盆四分五裂。
  满白卡在喉咙里的那颗药被这么一撞,竟奇迹般地咽了下去。嗓子眼却火辣辣地疼, 嘴里瞬间涌上来一股所有药混合在一起的苦涩味。
  他从那几乎窒息的状态中好不容易缓过来, 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几口气。
  又连忙弯腰,想要把人扶起来,声音沙哑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有没有伤到哪里?”
  摔倒在地上的女人,身着破烂不堪的衣裳,头上那长发乱得毫无章法,整个人阴气沉沉的,那周身散发的阴气比起地狱恶鬼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要伸手去扶人,可那极其难闻的恶臭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虽说不能歧视任何人,可这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地上的女人,全身上下不仅穿着宛如乞丐,就连身上散发的腐臭味也熏得人直欲作呕。正常的乞丐身上应该是酸臭的味道,可这人身上却是腐臭,像是尸体腊化后那足以刺激人感官的腐臭。
  一辆车从他们前面的道路缓缓驶过,借助那短暂的车灯,他这才看清楚,摔倒的人印堂发黑,脸又黑又黄,凹陷的眼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吸走了一般,活脱脱一副短命鬼的面相。
  再加上这人被他撞倒了居然毫无知觉,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旁边突然走出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用那苍老且带着嫌弃的声音说道:“你这孩子,还不快点离她远点,你家长呢?没和你说别惹这样阴气重的人吗?还不快点回家,别理她,小心他把你魂勾走。”
  满白满脸的不解,内心纠结着到底是要先回话还是先把人扶起来。
  最终说道:“这位阿姨,你没事吧?要不我先扶你起来”
  满白站到女人面前,刚要伸手去扶,女人却费力地爬过去,将早已经碎了的绿萝盆栽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赶忙说道:“阿姨,要不我给您重新买一盆吧。”
  女人对他的话却毫无反应,只是抱着那个已经碎裂的盆栽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极其虔诚地重重跪到在地上。
  膝盖与那坚硬的水泥地相撞的那瞬间,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满白瞬间大惊失色,他本来就站在阿姨面前,这一跪,就像是在跪他一样。长辈给后辈下跪,这可是折寿的啊!
  他赶忙侧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姨,没必要啊!不就一盆花吗?不要这样碰瓷我。”
  那女人就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抱着那盆盆栽,一步一跪一磕头,那极致虔诚的态度,就好像是在对着自己信仰的神虔诚地许愿。每一次跪下,都是那样的沉重。
  满白想要拦住已经走出去三步的女人,刚刚那位老人却猛地拉住了他,大声喊道:“你这死孩子,还不快点回家。快回去,等一下他们就要来了。”
  大爷揪着衣袖不放他也跟不上去,别看大爷年纪大了,这力气还真不小。
  他满心疑惑地问道:“什么要来了?”
  刚问完,就有声音回答了他。他的身后,“咚咚咚”的一阵阵撞击声响了起来。
  他找的这个小药店,位于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人流量较少。旁边是一个城中村,看起来更像是专门供里面的人买药的。
  路旁两排路灯,坏的坏,熄的熄,夜晚的可视距离短得可怜,看向远处都是一片黑暗。
  满白转身望去,只见那里有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黑影,起起伏伏的,正朝着他和大爷所站的地方而来。
  随着黑影逐渐走近,满白这才看清楚,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手里无一不抱着一盆盆栽,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并且,全都和刚刚那个阿姨一样,一步一跪一磕头,沿着那个阿姨走过的路跪拜而去。
  他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全都起来了,神色凝重地问大爷:“爷爷,他们这是怎么了?是在进行什么拜神仪式吗?”
  大爷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气愤地说道:“哪是神呀,是尽阴仙!你说好好的神仙不求,去求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神,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满白反问道:“尽阴仙我好像听说过。”
  大爷气急,抬起拐杖就要往他身上招呼,但又没打上去,骂道:“知道还不快点回家这里等一下警察会来处理。”
  灵光乍现,满白突然想了起来,说:“我说怎么这么耳熟,之前外公和我讲过的尽阴仙的故事。我隐隐约约还记得,好像是一个掌管疾病健康的神,当时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奇怪,不像神,更像是鬼。”
  之前他外公和他讲的时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在外公的耳濡目染下,即便不信,也要保持尊重。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满白清楚地记得外公和他讲过,想要供奉尽阴仙,不要鸡鸭,也不要牛羊,只要一株植物,还必须是活的。死了的供奉上去不仅不会得到庇佑,还会受到惩罚。
  怪不得这群人要人人手里都抱着一盆盆栽。
  大爷说:“就是鬼,你听过什么神叫什么不吉利的名字的吗?”
  满白摇摇头。
  没一会儿,警笛声由远及近,闪烁的警灯划破了这漆黑的夜。警察们开着警车迅速赶来,将这群又跪又拜的人带走了。
  满白虽说也算是个警察,可他负责的是灵异事件,这种事情压根不是他能插手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心中虽有同情,但也爱莫能助。
  处里除了童怀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他们几个都并非人类,不像人族一样有着浓厚的家的情怀。处里面只有童怀和房冥会有回家的说法,而他们几个都是直接住在灵调处里。
  吃了几片药,满白的头好了不少,他随即回了灵调处。
  一回去,就看到乌庸刚好提着一小兜东西。
  满白热情地打招呼说:“乌庸,你又去帮齐雨找瓶盖了?他人怎么没和你一起?”
  乌庸满脸写满了疲惫,走路的步子也比往常慢了许多,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他还在外面不愿意回来,想要多收一些。趁我还撑得住,能帮他一些是一些。倒是你,上次你答应给齐雨找的两千个瓶盖你找到了?”
  满白突然被点名,一想起这茬心里就涌起一阵心酸难受,不就把齐雨东西弄掉了而已,怎么就使劲逮着他薅,他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
  应该没有吧?
  满白不想再提这事儿,索性搂着乌庸的脖子走了进去,试图简单带过说:“我等明天再开始收。”
  乌庸肩膀一抖,把他的手抖了下去,低着头自顾自地把瓶盖洗好晾干,嘴里说道:“你真是他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这样说他可不乐意不服气了,他忍不住大声回嘴道:“还说我,你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偷偷地帮齐雨收集瓶盖,看着就是对他很好的样子。我可看到了。”
  乌庸终于抬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看到了什么?”
  满白被乌庸这一眼看得一愣,昂起头,梗着脖子说:“我看到你把齐雨收集的瓶盖给他烧了,还烧了好几次,要不是你,他早就集齐五十万个了。”
  乌庸听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那你别告诉他,收集到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他都快把处里当成垃圾场了。”
  他还想继续争辩些什么,乌庸却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强烈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样。
  想要反驳的话瞬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连忙扶着人赶紧坐下,着急地说:“我叫苍年来给你看看。”
  乌庸摆摆手:“不用,年纪大了,身体毛病多些是正常的。”
  “这哪正常了,年纪大了也不一定要生病呀!”
  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往地下医疗室跑去,乌庸想要拦住他,却根本来不及。
  等满白心急如焚地拖着苍年上来时,地上已经铺满了颜色各异的瓶盖,而乌庸则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乌庸!”
  满白疾步跑过去,迅速把人扶起来,这才发现乌庸整个人仿佛衰老了十几岁,皮肤皱巴巴的,上面长满了老年斑,头发也彻底白了。
  苍年给乌庸查看了一番,然后皱着眉看向满白,缓缓地摇了摇头。
  满白急躁地说:“你摇什么头,说话啊?”
  苍年无奈地说:“他这是自然衰老,我能治愈的只有一些皮外伤和内伤,还没有神到能够阻止衰老,我也没办法。”
  乌庸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人固有一死,只是刚才还想着要帮齐雨收集瓶盖,看来只能是想想了。满白,我还没有死呢,你一副哭丧的表情就像是我已经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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