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童怀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艰难地敲了敲棺材,一位喜娘满声喜事地说道:“荷生,是迫不及待要嫁郎君了吗?”
童怀啼笑皆非,他又有这么恨嫁吗?他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哭什么?不是出嫁吗?不应该笑吗?别哭了,哭得我心慌。”
喜娘依旧用那尖锐的声音说道:“荷生,这是规矩,这呀,叫哭嫁,哭的声音越大越凄惨,这新人后会更幸福。”
闷闷的,童怀又听到了外面喜娘扯着嗓子喊道:“乐起!”
锣鼓喧天响,唢呐声声扬。如阵阵惊雷,震得人心头一颤一颤的,每一声都仿佛在诉说着喜悦与祝福。
晃晃悠悠,童怀躺在里面,被晃得头晕目眩。
随后有人拿着柳条抽打棺材,一声响惊得他瞬间清醒。铃铛声,撒五谷杂粮的人将谷物洒落在棺材上洗洗刷刷的声音。
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真的像极了送葬队伍。
他也不再纠正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棺材被钉死了,没了出气口,他一阵缺氧头晕,再加上抬棺人颠颠簸簸地跟着唢呐蹦跳,他实在受不了,一阵干呕。
童怀昏昏沉沉道:“三幸,把棺材穿透一个洞,里面有点缺氧。”
刚说完,他眼前就多了一个指头大的洞,而穿透棺材的匕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只差一点就要碰到眼球,眼睛透过小洞对上旁边给他扶棺送嫁的三幸。
三幸看到棺材上突然出现的洞,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凑近洞口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童怀没好气地回道:“你觉得我这样像没事吗?”
三幸挠挠头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童怀想了想说道:“先看看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童怀透过小孔看外面。给他抬棺的是几只黄鼠狼妖,怪不得抬得这么低。身边跟着几个一直在哭的喜娘,哭的泪流满面,可脸却是再笑。还有人是不是吼一声,撒下黄白色的纸钱,纸钱随风飘荡,从他身边吹过。
他并不是走在前面,前面全是嫁妆花轿之类的,而是在队伍最后面。
外面的喧闹声依旧不断,哭嫁声、锣鼓声、唢呐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狂欢。
走了许久,童怀在那昏沉的棺材里被晃得七荤八素,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嘈杂的声音和颠簸折磨得晕过去时,模模糊糊中看到自己被抬进了一处庙。
这庙看起来十分破败,墙壁斑驳,没有香火气息,只有满地的茅草,屋顶也是破漏不堪。
他旁边也跟着放了几口红棺,那几口棺材被一一排列放置在两条长椅上。棺材上的红漆有些剥落,漏出里面的黑。
庙里供奉的还是那个三面佛——尽阴仙。
佛像前站着一个佝偻老妇人,正颤巍巍地给尽阴仙点上一对白烛,而后她又侍奉上几束荷花,那荷花一看就是从莲池里面刚摘的,还带着几滴水珠。
童怀透过小孔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可就在他目光扫视的间隙,本应该站在他旁边的三幸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他心中一惊,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外面紧接着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那动静极大。童怀努力透过小孔向外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混乱,但孔洞太小,目视范围有限,看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阵呼喊声传来,声音中带着一种急切与兴奋。
“对不起主人,我没有完成你的任务。”
这是三幸的声音,童怀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慌张。
他心中满是疑惑,听这对话,难道是找到了尽阴仙?可尽阴仙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难道他也在今天成亲?
接着又是一阵熟悉的男声传来:“你谁呀?你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那声音童怀觉得很熟悉,却一时半会儿在脑海中搜索不出确定的人选。
本来在准备主持仪式的老妇人,听到这阵骚乱后,脸色一变,拄着拐杖朝着一个方向匆匆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童怀的视线里。
不一会儿,他听到那老妇人愤怒到极点的声音传来:“来人,把这个扰乱仪式的杂交体扔出去!”
三幸骂骂咧咧的被扔了出去,他似乎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你们这群家伙,放开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但他的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很快就被人粗暴地扔了出去,那落地的声音让童怀都忍不住为他疼一下。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妇人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方向,在他以为那眼神是在看自己时,老妇人轻飘飘地说:“开棺,行拜礼!”
童怀立马听到有人上前来撬棺材,心头一惊,连忙挪动着想把盖头盖上,可他双手皆是被竹篾捆绑着,根本动弹不了。
那棺材板被缓缓打开后,他也没能盖上盖头。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喜娘“哎呀”一声,道:“盖头怎么掉了,多不吉利啊!司娘,这该如何是好?”
司娘就是刚刚点烛的老妇人,她脸色灰白如纸,顶着一双浑浊到发白的眼睛,死死地站在他棺前俯视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让童怀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娘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道:“先把他扶出来。”
童怀被喜娘扶出棺材,才发现每个棺材前都站着一个人,除了他的棺材前,一个人也没有。
而和他们失散的满白、苍年、齐雨、战渺四人也在其中。正站在刚刚发生混乱场面的地方。
当然,他们是在柳生行列,是新郎不是新娘。各个都穿着一身男式喜服,那喜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五双眼睛对上的瞬间,全是不可思议。
满白看着他,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讲话,可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然后童怀就看见那四人全部转头的转头,低头的低头,憋着笑就是不看他。
童怀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还穿着女式婚服!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场合被下属全部看到了!他尴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尴尬地低头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这无比尴尬的氛围。
司娘缓缓地杵着拐杖走到童怀面前,用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庙宇中说:“新妇盖头在洞房花烛夜之前掉了,那就说明这庄婚姻不受祝福。可你也没有郎君,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郎君却能走到这里的人。既然这样,那就举行采花山,谁能抢到最高的一盏花灯,谁就为你的郎君,如何?”
童怀听着自己的婚姻就这样被草率地定了下来,心中一阵无奈,忍不住说道:“既然没有郎君我不可以自己嫁自己吗?为什么非要为我择一位。”他实在不想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被安排一场荒唐的婚姻。
司娘那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童怀,冷冷地说:“虽然你为人,可是在这里你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你既然选择了走过红街,择了花灯过了莲池,那这亲就非成不可,没有反悔的道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满白四人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询问的神色,似乎在问是否要动手。童怀用眼神制止了他们,毕竟现在情况复杂,乌庸还没有找到,阴阳章也没有消息,就连房冥也没了踪影。再得罪这里的人,他们可能真要被赶出交崖泽了,到时候还怎么找人。
司娘转过头,对着喜娘喊道:“喜娘,准备花山采花灯,谁先抢到了花灯,谁就是这位荷生的郎君!”
喜娘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请了一礼,喜滋滋地应道:“明白。荷生,请跟我来吧。”
童怀全身被竹篾捆着,用力挣扎了几下,那竹篾却纹丝不动,他还没弱到连这区区竹篾都挣脱不开,定是被下了符。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跟着喜娘向那婚楼走去。出门时,三幸正蹲在墙角画圈圈,看到他出来欢快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完全没有刚刚被人扔出大门的样子。
童怀边走边问三幸:“你刚刚找到谁了?”
三幸咧嘴笑得开怀,道:“没有,认错人了而已。”
“没有找到你还这么高兴?”
三幸反驳道:“你管我。”
童怀不理他了,走到婚楼上,往下看去,楼下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妖、鬼,甚至还有几个人。
仿佛自己是要抛绣球招亲的人,而下面的人是抢亲的。
那些妖鬼形态各异,有的甚至连形都没完全化,顶着惨白的死相和奇形怪状的妖身,嘴里留着口水,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贪婪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童怀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诞的世界中。
有鬼道:“这还是第一次遇上不靠花灯判缘牵线,靠抢媳妇儿的,抢到真能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