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厉台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在灵阁等着他们回去的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直到厉台消散,房冥才仿佛如梦初醒,却像疯了一样,仰头大笑起来,有气无力:“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凄厉、绝望,在这空旷之地回荡着。
房冥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变得无措,呆呆地看着他。
童怀依旧在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笑他自己害死了两人。
笑他自己是个灾星。
笑命运何其不公,要这样戏弄他。
他有气无力道:“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满白没了,厉台也没了。
只有他,像个无耻的幸存者,依旧苟延残喘地活着。
童怀笑完之后,仿若失去了灵魂,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责备房冥。
他背着满白径直略过房冥,脚步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走下了山,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红脚印。
第70章 冥婚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那雨无情地冲刷着童怀身上的血渍,然而那血迹仿佛已深深渗入他的灵魂深处,怎么也洗不干净。
有他自己的血, 也有满白的血, 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在流淌。
或许每个人的血都交融在了一起, 因为那血腥味实在是太过浓重, 刺鼻得让他忍不住干呕, 可他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什么也吐不出来。
满白被他平放在地上, 他在旁边干呕得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那股子难受劲儿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狱的边缘,身体和心灵都遭受着无尽的折磨。“真恶心。”他喃喃自语道,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恶心完后,他又强撑着想要背起满白回去,可他早已没了力气, 双腿发软, 双手颤抖, 再也扶不起来满白那已然冰冷的身躯。
他再次醒来时, 发现自己和满白正躺在一艘飘摇的船上。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们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不再是之前那般触目惊心, 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却依旧如影随形, 只是稍微减轻了一些。
转头望去,苍年虚弱地坐在他们对面, 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静静地看着他们。
童怀直愣愣地躺了许久,没有人喊他,也没有人打扰他。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终于,他撑了爬起来,面色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问乌庸道:“其他人呢?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家去吧。”
苍年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道:“老大,满白他……”
童怀立刻打断他的话:“我要带他回家。”
说着便艰难地将满白抱出了船。
刚一上岸,就看到其余人都站在那里,还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晚彩人。
他们竟然回到了莲池。
这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那一盏盏红灯笼散发着诡异的光,勉强照亮着他们周围的一切。
齐雨几人看到他们出来,连忙上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的表情都如同死了人一般,凝重而哀伤。
但事实上,也确实是死了人。
齐雨哭丧着一张脸,咬着嘴唇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道:“老大,满白没了,房冥人呢?”
童怀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过度,还是悲伤迟到了,此刻的他居然没有一点难过的感觉。不仅如此,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感,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淡淡地说道:“不要再提他了。房冥不是厉台,他……不是你们之前的老大。我们都认错人了。”
齐雨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他是谁?”
童怀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个不认识的恶鬼罢了。”
苍年似乎看出了他的逞强,轻声说道:“老大,你们……”
童怀立马截断他的话,冷漠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他将目光投向站在池边宛若佛像的姒仙和三幸身上。
两人正目光呆滞地看着仰躺在船上,脸上盖着荷叶不理人的晚彩人身上。
童怀问道:“樊来和塔卿呢?”
一阵沉默过后,没有人回答他。
他又问了一次:“他们人呢?”
依旧无人应答。
缓了许久,晚彩人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上了岸,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很不正经地说道:“我说过,你们会回来的。你们要是再晚一点,我可能都要走了。”
童怀问道:“他们入梦了?”
他虽是在反问,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樊来没了记忆,不可能给予塔卿想要的答案,他们会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晚彩人性格有点古怪,他摘了一朵荷花,咬着杆像叼着草一样,翘着二郎腿又躺回了船上,闲适悠哉地哼起了不知名的水乡小调。
晚彩人看着他道:“你想看看你的吗?”
看的是什么,童怀心知肚明。可他没有勇气回答一个“是”字。
他和房冥之间有再多的纠葛,他也没有那段记忆,更没有亲身经历过各种情感。就算他真的是房冥要找的人,可他是童怀,也只是童怀,他早没了记忆,这对谁都不公平不友善。
童怀摇头道:“看了又怎么样?那真的是我的记忆吗?”
晚彩人说道:“只要你看到的东西那就是属于你的,既然不想看,那就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
童怀沉默了片刻,问道:“真的是我的吗?”
晚彩人不耐烦地说道:“那还有错?你能看到的就是你的,不是任何人的,也不是编撰的,更不是虚幻的。”
童怀再次陷入沉默。
晚彩人突然道:“他们要出来了。或许你看看他们接下来的做法就想明白了。”
话音刚落,樊来抱着塔卿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姒仙担忧地喊道:“塔卿哥哥?塔卿哥哥!”喊着喊着,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本来很安静的交崖泽因为樊来的苏醒,霎时变得热闹起来。交崖泽里的恶鬼们纷纷聚在岸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莲池里的荷花像是感受到了这股特殊的氛围,争妍斗魅,竞相开放,散发出阵阵淡雅的香气。而红街上的花灯也在他出现时全部亮了起来,宛如花灯节般热闹非凡。
樊来本就是交崖泽主人,那些有异心的恶鬼自然不敢动手,只敢远远地观望。
樊来抱着塔卿走近童怀,只是轻轻触碰,他和满白身上的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樊来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改变,只是眼神变了。没有记忆的樊来会难过,可那种难过只是对一个人生命逝去的本能反应,而现在他眼里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此刻的悲伤,才真正是因为塔卿的死。
童怀道:“多谢。”
樊来眼里充斥着悲伤,可面上却强挤出一副笑意,他看着童怀背上满白道:“带他来喝我们的喜酒吧!”
樊来又对着其余人道:“今日是我和塔卿大喜的日子,见者有份,每个人都可以讨一杯喜酒。”
迟到多年的惊喜,受礼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送礼的人独自唱着这出独角戏。
困了塔卿万年的交崖泽,现在又困住了樊来。
没有一个人能走出这里,也没人想走出去。
包括他。
樊来抱着塔卿,缓缓走向那片盛开的荷花塘。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万年的思念与愧疚。
樊来低声对着塔卿呢喃细语,其余人没听到,可童怀听到了樊来说了什么。
他说:“荷花开了,可惜你没好好看过。”
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为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送上最后的祝福。
童怀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雨渐渐停了,人声喧闹换成了冥婚锣鼓喧天。
整个交崖泽一片红,这到底是悲还是喜。
周遭尽是一片刺目的红,那红仿佛能将人的眼睛灼伤。
樊来小心翼翼地把塔卿放入精心准备的红棺之中,而后带着人缓缓走向祈福祠。
一路上,他不停地收起沿路那一颗颗犹如白昼般明亮的鲛珠,轻轻放入红棺里。这些鲛珠,想必是当初樊来拯救赤鱼人时所获。
矗立着的祠庙此刻也被艳丽的红绸所包裹,阵阵阴冷的风呼啸而过,掀起红绸的一角,发出“唰唰”的声响。
樊来那阴冷的脸庞,再加上他怀中抱着的那具冰冷的尸体,跪在祠庙里的这一幕,显得愈发阴森恐怖。
祠庙里的白色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神龛上仅有的一个香炉也是空空如也。
没有人胆敢踏入祠庙,没有人为他们点燃红烛,更没有人为他们充当高堂。
童怀背着满白,站立在这一片红彤彤之中。这本应是喜庆的婚事,可身边姒仙和三幸压抑着的哭泣声,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展露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