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偶尔喜欢安静, 但并不喜欢总在安静地方呆着, 不管想留在定城做点事,还是看热闹吃瓜, 都得走出去。经过昨日, 他多多少少看出点东西,比如流民, 比如人心,比如即将到来的萧无咎和叔叔萧季纶的矛盾冲突, 比如蕲州侯齐束留了什么后手……
  结果吃完饭, 收拾整理好, 一走出门——
  豁,好大一口棺材!
  唢吶二胡送葬,孝子贤孙打幡,牌位上三个字再清楚不过:孙承祖。
  看到他出现,唢吶吹的更响, 二胡拉的更响,打幡的孝子狠狠瞪着他,眼泪说来就来:“爹啊——你死的好惨啊,不过是出去办了趟差,就被人害死了啊!你是得罪谁了啊,你可是为侯爷立过汗马功劳的,怎么就被欺负,客死异乡了啊!”
  哦,冲他来的。
  祝卿安挑眉。
  扶灵队伍里,打头的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怎说的清?可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侯爷不都说了,你爹死的那夜,南朝特遣团暴乱,他也是时运不济。”
  拉回半大少年,他又看向祝卿安:“小孩子忽逢恶运,难免不懂事,你多担待。”
  祝卿安立刻知道了,这中年男人大概就是萧无咎的叔叔,萧季纶。
  脸圆,富态,有福相,可惜夫妻宫低陷,恶痣侵入,山根横纹,婚姻有乱,卧蚕双双凹陷见青,无子女送终,颧骨凸显,有权力欲,奈何眼睛不给力,神弱,神散,自己拎不清还想的多,于人生运势不利。
  “这天下至亲,无外乎父子,这孩子往常是个好的,就是突逢打击遭不住,你要真担待不了,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看可行?”
  萧季纶的表演可谓至情至性,善怜大义。
  还引来了很多围观群众。
  祝卿安:……
  其实你要是真心疼,可以把你儿子送回来,也让他给亲爹扶个棺,让这少年兄弟团圆。
  “不懂事的小孩子,谁能忍心不担待。”
  祝卿安话说的温和,意思表达却丁点没遮掩,不懂事的小孩能担待,大人不懂事,就有点不要脸了。
  萧季纶听出来了,眼神意味深长:“小安果然温柔,阿咎身边有你,叔叔也放心了。”
  这个走向……
  祝卿安有点意外。
  萧季纶叹息:“多年征战戍边,萧家只剩他和我了,我总同他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骨血一家亲,我大儿子都为救他死了,我不爱护他谁爱护?可他心里装着大事,不谈儿女情长,早年无论什么莺莺燕燕扑上来,他都拒绝,果然……还是你好,我本该好好见一下你,未料这场景见了,你别介意,都是一家人,莫生分了,你好好替阿咎守着府里,操持家务事,我这个做叔叔的日后便是没了,也能瞑目了。”
  祝卿安抬眉,微微一笑:“祝某不会打仗,亦不是文臣,得中州侯青眼,还真是过来襄助家务事的,他是侯爷,这中州钱粮赋税,所有事宜,自也都是府里家务事,之前还听说萧叔同侯爷关系不好,这事不好办,看来都是传言,您看您现在就想同我交接所有事呢,正好我有空,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全办了? ”
  “你胡——”萧季纶话刚出口就停了,因为不知道哪飞出来的石子砸了他的手,瞬间疼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谁!”
  “你还敢问你爹——哎哟怎么是萧叔?”
  翟以朝从人群外走过来,戏演的略假,太夸张:“我们这些老东西,年纪大了,准头不行,力道也下降了,玩暗器都弄不死人,也是时候把权力下放给年轻人了,您说是不是?”
  萧季纶:……
  翟以朝背着手:“来,我让萧叔看看我培养的新人,小白呢?出来给萧叔打个样!”
  “在——”
  白子垣几个跟头蹿过来,手里小石子咻咻咻往外射,打的刚刚叫嚣的那个孝子抱头鼠窜,有些石子还‘不小心’擦过萧季纶。
  萧季纶是会武功的,但经年不练,哪如少年技足?躲得很是狼狈,也没躲掉,额上被砸出一个包。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萧叔你可千万要担待啊,”翟以朝慢条斯理,“学艺不精,回去我就罚他军棍!”
  萧季纶没来得及说话。
  翟以朝更阴阳怪气:“您别是不担待吧?那可就有负你平日雅量了,小白对主公忠心耿耿,阵前功劳不知立了多少,您要非得现在杀了他,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啊。”
  萧季纶喘匀了气:“我何时说过要杀人?小白什么性子,我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老翟你——唉,人都死了,尊重一下吧。”
  随着他的话,唢吶二胡更加来劲,哀乐一起,衬的闹事的要多无礼有多无礼。
  翟以朝眯眼:“萧叔,死者为大,生者也要继续活啊,想来孙承祖不愿看到儿子长歪,前程无继,这孩子没爹教了,我替他爹教教他,也算清了他爹业障,帮忙积了德不是?他爹生前,可没干过几件好事。”
  围观群众个个点头。
  可不是,孙承祖是什么好东西,在定城欺男霸女的事少干了?之所以中州侯不在,定城乌烟瘴气,不就是这狗东西在搅风搅雨?这狗东西又是仗着谁的势?
  大家心里门清,且非常同意翟以朝的话,管这孙承祖狗东西怎么死的,他必然是要下地狱的,能帮他管管长歪了的儿子,的确是翟将军大义!
  “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翟以朝上前几步,凑近萧季纶,“倒是听说萧叔那边,卷宗房烧了?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主公回来,它就烧了,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声音压低,看似微笑亲近,实则暗意什么,萧季纶不要太懂。
  “蕲州侯意欲行凶,我以为翟将军知道。”
  “知道啊,所以你帮了他?”
  “胡说什么!”萧季纶一脸正气,“我姓萧,和阿咎是一家人,怎么可能帮外人!”
  翟以朝:“行吧,那我帮忙抬个棺?”
  他没说信不信,也没再提这些话,他要帮忙抬棺送一段,萧季纶也没拦,更不方便有其它动作。
  只是没想到……祝卿安在萧无咎眼里,竟是这个分量。
  萧季纶眼神往祝卿安身上转了一圈。
  翟以朝亲自帮忙抬棺,围观百姓更加钦佩赞赏,不管看热闹的,还是等热闹的,都跟着白事队伍走了。
  现场很快剩下祝卿安和白子垣。
  “要不要四处逛逛?”白子垣热情提议。
  祝卿安就是这么打算的:“可要叫上谢将军他们?”
  “千万别,”白子垣直接抬脚带路,“谢郎还有个外号叫谢大懒,但凡仗打完回来,就知道睡懒觉,雷打都催不动的,吴宿在外面随主公忙呢,也没空。”
  他带着祝卿安逛定城,穿大街,过小巷,给他推荐这家的饼,那家的糖,恨不得一股脑,把整个城市的好吃的都请他吃一遍。
  祝卿安一条街一条街的逛,发现定城的商业模式很需要归整,若是需要买很多东西,非常不方便。
  而且这里也不都是穷人,有些还挺有钱的?
  “那当然,咱们这都安定多少年了,哪像别人封地一样,随时人心惶惶,时不时就得跑路,本地人经营久了,可不就慢慢富了呗……所以流民都爱来咱们这,主公又不让往外推,人们初来乍到总得磨合磨合,看起来就有点乱,但其实是没事的,闹不起来。”
  随着白子垣的话,祝卿安看到了街上来往巡逻的士兵,各个精神面貌都很好,队列严谨。
  “听闻中州军骁勇善战,”祝卿安问,“是不是练起来不容易,也会缺员?”
  白子垣:“那可不,主公为练兵操碎了心,天天连我们一起练,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征兵都难,我们中州算是新兵不缺的了,可中层小将缺的厉害,很缺能提拔的聪明人,打下来的地盘总要有人驻守不是?”
  因得过主公暗令,对祝卿安无事不能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包括很多人的八卦。
  这个祝卿安爱听,听的不亦乐乎,话题停时,两个人都意犹未尽。
  白子垣清咳一声:“会不会有点无聊? ”
  祝卿安摇头:“不会。”
  白子垣觉得走的有点无聊了,定城好玩的好像真不多:“接下来干点什么呢……要不你算算?”
  祝卿安果断拒绝:“无事不卜。”
  白子垣:……
  祝卿安:“你看起来,似乎有想去的地方?”
  白子垣的确突然有了个想法:“每次回城,都要去那里看看。”
  “那就去。”
  “都是些老人孩子,怕你觉得无聊。”
  “无碍。”
  祝卿安跟着白子垣,很快来到了一个地方——定养堂。
  他不大确定怎么定义这个地方,面积很大,好几个片区,除了后面的居住区,他看到最多的是年龄不一的孩子们,在上各种各样的课,文的,武的,什么样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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