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时的他,定恨极、痛极了吧?
这些年他频频于战场上厮杀,虽战功赫赫,平步青云,可午夜梦回时,是否也曾孤寂难眠?
见叶川遥眼尾泛红,沈翾眸色微微一动,似有一瞬间的失神。
面前的美目泛着潮湿,仿佛暖阳下氤氲出的旖旎春色,让人不由地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向往。
他微微一顿,缓缓收回视线,沉声道:“走吧。”
“将军!”
叶川遥不经思索地伸手拉住沈翾的衣袖,直直地看着他。
沈翾抬眼看过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复杂的情绪,似带着些痛楚,却又柔情满溢。
他微怔住,不明所以:“怎么?”
叶川遥深深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欲言又止。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末了低声道:“没什么,走吧。”
他其实只是……稍稍心疼了一下大将军。
不过没关系,如今他已在他身边,来日方长。
沈翾嗯了声,没有再问。
二人从祠堂里出来,有下人上前禀报:“大将军,三殿下到了。”
叶川遥闻言看向身旁的人:“那我先回去……”
“无妨,”沈翾淡声道,“不是外人。”
“……”
自古大户人家里,像这种重要的日子,向来都是由府上的主母操持事务。
而他一个没名没分的“相好”,堂而皇之地杵在这里,不大好吧!?
只自家人也就罢了,现下皇子都来了,都不用避讳一二的吗?
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叶川遥心下不解,但见沈翾如此说,他便没再动,只朝着来人恭敬地见了礼,一副安静和顺的模样。
季泽瞧见叶川遥微微一愣,随即神色恢复如常,朝沈翾道:“父皇赐了些祭品,让本王一并带了过来。”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侍从遂端上来几方木盒。
季泽打开其中一个,嗓音温润道:“这是母后亲手做的红豆糕,记得舅父从前很喜欢这个。”
沈翾看了眼食盒,倾身颔首道:“谢过陛下和娘娘。”
季泽看向祠堂:“本王去给舅父上香。”
沈翾侧身:“殿下请。”
二人进了祠堂,季泽执香朝牌位拜了三拜,将香轻轻插进香炉之中。
而后叹声对身旁的沈翾道:“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舅父竟已走了八年。”
“舅父走的那年,本王才不过十四岁。”
沈翾面色无波,温声道:“殿下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季泽无声地轻笑下,不再说什么。
叶川遥立于几人身侧,默默地打量着季泽。
此人虽年岁尚轻,却沉稳端方,言行有度,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家风范。
不似季寒那般嚣张跋扈,令人厌烦惧怕。
季寒如此忌惮沈翾,想方设法欲置他于死地,那季泽呢?
又是怎样看待自己这位表兄的?
季寒虽得圣宠,但因性情乖戾,在朝中声望远不如季泽。
如今储君之位悬而未定,季泽是不是……也已经将沈翾视作了威胁?
就算暂时未起杀心,可倘若日后即位呢,季泽还能容得下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吗?
叶川遥突然后脊发凉。
如今他与沈翾毕竟是名义上的相好,且他在将军府好吃好喝地住了这些日子,多少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不免有些担心。
他暗自思忖着,再看季泽时,眼里便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探究。
察觉到他的目光,季泽侧身看过来,面容温和道:“世子在将军府住得可还习惯?”
叶川遥停下思绪,垂眸道:“回殿下,翾哥哥待草民很好。”
季泽笑笑,虽为皇子,言语间却平易近人:“世子天人之姿,大将军铁树开花,倒也算是件喜事。”
叶川遥侧眸看向沈翾:“能得大将军倾心,是草民之幸。”
季泽温和一笑:“世子不必过谦。”
“先前听闻将军与世子的事,本王还有些不信。今日见到世子,才大概明白了几分。”
他看向沈翾,口中轻轻叹出几声感慨:“这偌大的将军府,着实太冷清了些。”
“如今能有世子陪在身边,将军的日子定然比从前畅快。”
沈翾立于一旁不置可否 ,但神情看上去并无不悦。
叶川遥微微侧目。
他弄不清季泽这番话里的深意,不知他是真的替沈翾高兴,还是在暗暗讥讽。
而沈翾虽然神情淡漠,但叶川遥看得出来,他对这位表弟,其实并无防备之心。
倒真是件稀罕事。
叶川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爽。
鬼差神差的,他一字一顿道:“往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在翾哥哥身边,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投过来的视线温柔又专注,仿佛藏着无限缱绻。
沈翾迎上那道目光,眼底错愕一沉。
此前种种,他从未当真。
留叶川遥在身边,不过是顺水推舟,护好友之子周全。
可每每听小少爷坦荡又自然地说出这些情深意浓的话,他又偏偏总会生出些错觉,好似那些话并不全然作假。
可一个能将情话如此信手拈来,身边又追求者不断的人,又能存着几分真心?
沈翾的心底涌上一抹自嘲。
定是情话听得太多,他竟也开始分神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当真是荒唐。
第20章
三皇子并未久留,几句寒暄之后便带人离了府。
前来送祭礼的人不少,明烛留在前院接待,后院倒甚是清净。
叶川遥陪沈翾从祠堂里出来,两人坐在八角亭下百无聊赖地吹着风。
叶川遥瞥一眼身旁的人,眸光一转,状似随意地问:“将军,你与三殿下,似乎并不亲厚?”
“嗯,”沈翾并未隐瞒,淡声道:“父亲走后,我同姑母和殿下鲜有来往,关系与寻常君臣无异。”
“是为了避嫌吗?”
沈翾顿了顿:“不全是,见得少,关系自然便淡了。”
“哦,这样啊,”叶川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若将来三殿下和六皇子争储,你会帮他吗?”
沈翾看向他,眼底深沉冷冽,警告之意明显。
叶川遥这次却并不畏惧,非要问个清楚。
“你别跟我说什么置身事外。将军手握重兵,怎么可能只做个局外人?”
“若真到了那一天,将军打算如何?”
是帮自己的亲表弟,还是帮皇帝更中意的六皇子?
再或者,选择那第三条路……
沈翾并未思索,沉声开口道:“令尊从不参与党争,世子也应恪守言行,莫要惹祸上身。”
“我还不是因为担心……”
叶川遥话未说完,有侍卫前来通传:“将军,锦夫人到了。”
“嗯,”沈翾吩咐,“请姨母过来,再让人把房间收拾出来。”
姨母?
叶川遥竟不知沈翾还有位姨母。
不过须臾,廊下传来妇人带着笑的嗓音。
“翾儿。”
叶川遥寻声看过去,见锦夫人身后还跟着个少年,约摸十七八岁。
“姨母。”
沈翾刚起身,锦夫人已经来到他身前,皱着眉轻嗔道:“半年未见,怎的又清减了,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沈翾唇角微弯:“近日公务繁忙,动得多罢了。”
“许久未见,姨母倒是越发年轻了。”
叶川遥吃惊地眨眨眼,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是出自沈翾之口。
真是稀奇了,惜字如金的冰块脸,竟也会说这些哄人的话?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被夸赞,陆锦被哄得高兴,眉眼都盛满了笑。
“你呀,就尽管哄我吧!”
“呦,这位是?”
她看向叶川遥,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好一个清秀的小公子,可真好看!
沈翾清声介绍道:“这位是卫国公世子。”
“哦……”陆锦一副了然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笑着道,“原来是世子啊!”
“锦夫人好。”叶川遥乖巧道。
面前的女子气质雍容,眉目和善,只是这个带着三分怜爱四分探究五分兴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陆锦看够了,意有所指地朝沈翾眨了眨眼,凑近些低声道:“眼光不错嘛!”
沈翾无奈淡笑道:“姨母舟车劳顿,先去歇息片刻,午膳时我再让人过去请姨母。”
“好,”陆锦慢道,“是有些累了,坐了一夜的马车,腰都要断了。”
“我先带玖儿去给你爹娘上柱香,咱们晚些再见。”
“好,姨母请便。”
一旁的少年一直未插上话,这会儿才急道:“我许久未见表哥了,还想跟表哥说说话呢!”
“玖儿,”锦夫人轻嗔道,“你表哥今日事多,你少添乱,先随我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