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翾嗯了声, 抬脚行至门口,又回头道:“杨护军。”
对方微笑:“将军有何吩咐?”
“明日可是休沐?”沈翾问。
“对啊。”杨护军点点头,不明所以。
沈翾嗯了声, 慢条斯理道:“明日去府里找我。”
杨护军心里一咯噔,上前紧张地询问:“可是京中有什么异动?”
“无事, ”沈翾一脸淡然, 漫不经心道:“只是想跟杨护军聊聊军中近况。”
杨护军:“……”
一整个欲哭无泪。
半月一日的休沐啊!
还要去禀报公务?
他咧了咧嘴,赔着笑同沈翾商量。
“将军, 明日末将需回府陪夫人过寿。您知道的, 我家那位脾气大, 末将若是不回去, 怕是一个月都进不了家门!”
“要不,我后日再去您府上回话, 将军看行吗?”
沈翾看着他,想了想, 问:“你打算如何为杨夫人贺寿?”
杨护军笑道:“贱内好哄, 每年不过送几样她喜欢的珠钗, 再说些好听的便足矣。”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顿饭,比什么都强!”
沈翾闻言目光闪了闪, 道:“明日好好给夫人贺寿,过几日我再过来。”
杨护军愣了愣, 随即应了声好。
叶川遥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更衣后坐在桌子前发愣。
沈翾方才到底想同他说什么?
简直要好奇死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想起方才沈翾黑着的脸, 不由地弯唇轻笑一声。
行吧,他暂且就先收着。
不过此物关系重大,日后还是要找机会还给他才是。
东书房内,皇帝端坐着。
周印立于堂下,将手上之物交给内侍,清声道:“陛下,此乃宜州案和郑元案的卷宗,请陛下过目。”
皇帝从内侍手中将卷宗接过,垂眸一阅。
须臾后,面色不明道:“按我朝律例,该如何罚便如何罚吧。”
“不过……”
皇帝话音一顿:“郑元毕竟于朕登基有功,便免了其死罪,判个终身流放便是。”
周印眼中闪过不明微光,未加反驳,躬身应道:“是,臣领旨。”
皇帝将卷宗放下,想了想,看着周印问:“周爱卿向来刚正,从不结党营私。”
“依你之见,这吏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之位,何人可堪胜任啊?”
吏部主官员选调及升迁之事,关乎朝政。
大理寺掌管刑狱,更是重中之重。
如今有了前车之鉴,用人自然是要更慎重些。
“回陛下,”周印慢条斯理道,“礼部侍郎冯吉家世清白,为人正直。臣以为,可任吏部尚书一职。”
“至于大理寺卿,御史台与大理寺常有意见相悖,臣不好置喙,还请陛下定夺。”
皇帝思忖着点点头:“冯吉确实不错,那就他吧。”
“大理寺卿的人选……朕再想想。”
说话间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大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沈翾稳步踏入书房,行至皇帝面前躬身道:“参见陛下。”
“见过大将军。”一旁的周印拱手道。
沈翾侧眸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周大人。”
皇帝看着沈翾道:“朕听人说,你一回京,连你的将军府都不回,就直奔中军大营。可是有何要事?”
沈翾眸色微动。
皇帝对他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
他温声道:“并无大事,只是许久未去营中,今日正好得空,便过去看看。”
皇帝嗯了声,并未深究,看着他问:“朕听闻爱卿在陵川遭人行刺,伤势可无碍了?”
沈翾躬身道:“谢陛下关怀,一点小伤,早已无碍。”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沈翾如实道:“是西夷潜伏在我国的探子,臣已将他们的据点尽数剿灭。”
“如此便好。”皇帝点点头,转而说起别的。
“今日两位爱卿都在,朕刚好有件事想同你们商量。”
“陛下请讲。”
皇帝笑道:“下个月万寿节,朕有意邀各地藩王进京同庆,以示皇恩。”
“不知二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周印与沈翾对视一眼,短短一息间已将皇帝的心思揣摩出七八分。
皇帝近年来痴迷求仙问道,愈发贪图享乐,无心朝政。
日子过得太舒坦,便容易患得患失,总觉得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这至尊之位。
此次召藩王进京,一为试探,二为敲打,好让他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再或者,皇帝也许还有别的打算。
沈翾眸色沉了沉,面不改色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周印亦赞同道:“陛下圣明。”
“好,”皇帝面色欣喜道,“那便辛苦两位爱卿,将朝中诸事安排妥当。”
“大将军,这京中的安危,朕可就交给你了!”
沈翾颔首:“臣自当尽力。”
从东书房出来,沈翾和周印并排朝宫门而去,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印嗓音带笑道:“听闻大将军今日一回京便去了中军大营,不知究竟是何人能让将军如此在意?”
沈翾目视前方,漫不经心道:“周大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沈某的事了?”
周印笑笑:“没想到你沈翾平日里老谋深算,于情事上却如此愚笨。”
沈翾侧眸冷冷地睨他一眼,幽声道:“周大人倒是聪慧,可为何至今还未求娶到华阳公主?”
周印面色一僵,叹口气不再多言。
二人出了宫门,身后宫人渐渐远去,周印低声道:“不出你所料,陛下果然饶了郑元死罪。”
沈翾并不意外地嗯了声,道:“明日早朝,依计行事。”
翌日早朝,宜州案宣判。
此案大小官员共涉案九十五人。
主犯孟少忠勾结杜明轩贪赃受贿,培养党羽,残害百姓,藐视朝纲,依律满门抄斩。
其余涉案官员全部罢黜贬谪,按律判罚。
郑元贪赃受贿,扰乱朝纲,歪曲事实酿成冤假错案数十件。
依律罢黜其大理寺卿之职,抄没家产,流放西境,终生不得探视。
沈翾眼底暗了暗,玄色衣袍微微一摆,站出来道:“启禀陛下。”
“臣今日收到密报,称郑元于八年前假传圣旨,谎报军情,残害禁军。”
“供词在此,相关人证已在殿外跪候,只等陛下通传。”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殿内窃窃私语之声不绝。
皇帝脸色黑了黑,眼底寒光翳翳。
默了默,硬着头皮道:“传!”
罗二和吴越从殿外稳步而来,跪于堂下。
“吴统领?” 有朝臣认出来人,惊讶道,“你,你竟还活着?”
吴越弯腰叩头,看向端坐于高椅之上的皇帝,高声道:“草民吴越,叩见陛下!”
周印看向二人,道:“你二人将事情原委悉数道来,不可有半句虚言。”
“是。”吴越和罗二齐声应道。
吴越将八年前自己是如何接到密令,后续禁军又是如何杀害运粮兵将,如何被追杀。
一桩桩一件件,不紧不慢地和盘托出。
此事来得突然,皇帝措手不及,看向沈翾的眼神冷如冰霜。
好一个大将军。
他心知保不住人,闭了闭眼,道:“将郑元带上来。”
许久后,狱丞将郑元带到朝堂之上。
郑元睨向跪着的吴越和罗二,心下了然。
宫人将供词摊开在他面前。
皇帝看着他,目光深沉地问:“郑元,这供词上说的,你可认?”
郑元抬眼扫过,面不改色道:“事已至此,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当年的确是罪臣假传圣旨,害了沈老将军、林大人一家和禁军二十几位兄弟。”
在场的武将们闻言激愤难忍,高声斥责,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将人一刀砍了。
百官齐呼,请求皇上还死去的将士和禁军一个公道。
皇帝攥了攥拳,虽恨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站起身厉声道:“三日后问斩。退朝!”
自此,朝中格局一朝巨变。
郑家已倒,六皇子一党也失去半臂助力。
下朝后,郑贵妃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一晌午,直至晒晕过去。
到底是宠妃,皇帝于心不忍,请太医看过后,还亲自去郑贵妃寝宫探望。
郑贵妃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泫然欲泣,我见犹怜道:“陛下,您怎能如此狠心?”
“纵使兄长有百般不是,但也有当初祝您登上皇位之功,为何不肯饶他一命?”
皇帝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朕又何尝不心痛?但此案朝中百官都看着,朕实在无法徇私。”
“况且……”
皇帝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平日里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藏得住,朕也可不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