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叶川遥这回高兴了。
他抬头仔细地打量着身旁的人。
从重逢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未等说话,沈翾先开了口。
“怎么瘦了,可是府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叶川遥摇头:“想你。”
说完摸了摸沈翾脸颊的伤,心疼道:“你也瘦了。”
“又受了很多伤吗?”
沈翾握住他的手:“都是小伤,无妨。”
叶川遥轻叹一口气:“陵川这一仗还要打多久?”
沈翾想了想,沉声道:“北渊此次故意拖延,恐别有用心。”
“且七日前我已向朝廷请了粮草,却迟迟未有回应。”
“如此看来,季寒怕不只是与西夷勾结。”
叶川遥猜测着道:“难道他们是想故技重施?”
“我军粮草供应不足,北渊又不肯撤兵,若一直这样耗下去,总有粮草耗尽的一日。”
“到时北渊再强力攻城,陵川恐要失守。”
沈翾轻笑一声:“阿遥果然聪明过人。”
虽得了夸奖,可这会儿叶川遥却顾不上高兴。
他挪到床榻里侧,二人合衣躺下。
叶川遥靠在沈翾胸前,担忧地问:“那你打算如何,难道就一样一直耗下去吗?”
沈翾轻抚着他的发尾,漫不经心道:“季寒如今做了太子,却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粮草的事,三殿下和周印会想法子。至于北渊……”
“有些事,可不是他们想如何便如何的。”
翌日一早,沈翾带着叶川遥返回陵川。
三日后,沈翾率精锐五千,直袭北渊大营,重创北渊军,壹字军士气大增。
七日后,粮草到。
十五日后,壹字军全线进攻,以奇妙阵法将北渊大军逼退至七里之外。
一个月后,沈翾生擒北渊军将领,北渊退兵。
至此,这场持续两个月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陵川城得以保全,百姓彻夜欢歌。
一切事毕,沈翾带着几人返回京城。
只是暂未声张,一路隐秘而行。
途中下马休息,叶川遥跑到明烛身边,撞了撞他的肩,一脸兴味地问:“哎明烛,你跟南桑,你们俩……”
明烛没多想:“我们俩怎么了?”
叶川遥睨一眼不远处的南桑,压低嗓音问:“你俩是何关系?”
“我怎么瞧着,你们两个好像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明烛呵呵笑了声,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我跟他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好兄弟啊!”
“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哦,”叶川遥拉着长声,意味深长地重复道,“好兄弟啊……”
“可我怎么觉得,不大像呢?”
若真的只是好兄弟,那脸红什么?
明烛抓着手里的水壶往口中猛灌了几口,忙道:“那个,该启程了,走吧!”
叶川遥笑笑,兀自上了马。
南桑和明烛并排走在前面。
南桑看向身旁之人,语气自然地问:“明烛,你的耳朵为何这么红?”
明烛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热的耳垂,没好气道:“被风吹的!”
南桑笑笑:“冷吗,用不用给你加件外袍?”
“不用,好好骑你的马!”
叶川遥在身后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偷笑。
沈翾瞧他一眼,也跟着轻轻弯了弯唇角。
回到京城,沈翾径直入宫面圣。
孙太医日夜研究,皇帝的病情倒是有了几分起色。
虽昏睡的时候多,但好歹能认得人。
沈翾将季寒与西夷及北渊通敌的证据呈给皇帝,请皇帝废除季寒的太子之位,并依律处置。
皇帝虽并不情愿,但已有心无力,只好应下。
只向沈翾提了一个要求。
“留他一命。”
“寒儿是朕最疼爱的皇子,留他一命,他才不到十九啊……”
沈翾却只回了他一句:“陛下,他可曾留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一命?”
皇帝闻言一愣,随即颓然地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保不住他了。
为防异动,沈翾进宫前已让明烛带人将整个六皇子府围了起来。
正欲出宫清剿,有侍卫前来禀报:“禀大将军,三……太子殿下,西南王正带兵朝京城而来!”
“这会儿已经到城门外了!”
季泽问:“多少人?”
“三万!”
“这一路的守军呢,为何放他入城?”
“是,是前太子下的诏书。”
殿中几人互相看看,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老太傅痛心疾首:“六殿下竟勾结西南王起兵谋反!”
“不忠不孝,糊涂啊!”
周印蹙眉:“西南王何时囤积了如此多兵力?”
沈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镇定自若地朝季泽道:“臣出宫平叛,宫中就交给殿下。”
季泽躬身:“我等在此恭候大将军凯旋!”
沈翾出了宫,带兵径直往城门而去。
另一边,杨护军收到信号,也当即带兵前去平叛。
沈翾到城门时,叛军正与守城军缠斗。
西南王见到沈翾面露惊色,当即慌了神。
“你,你竟已回京了?”
沈翾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西南王,束手就擒吧。”
西南王仰天大笑几声。
“既已到了这一步,降了也是死罪,还不如拼一次!”
“砍下沈翾人头者赏黄金万两!都给我冲!”
嘶吼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门外一片混乱,不稍几时便血流成河。
西南王死于乱箭之下,叛军投降。
至此,季寒一党彻底没落。
长达多年的储位之争终于尘埃落定。
……
刑部大牢中,季寒靠坐在墙边,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上此刻一片死寂。
沈翾和季泽来到牢门前,垂眼看着他。
季寒抬眼,看向二人。
“你们还来做什么?”
季泽将手中的瓷瓶放在他身旁,淡声道:“六弟好生上路吧。”
季寒看了眼瓷瓶,忽地笑了声:“三哥的运气总是比我好一点。”
“明明就差一点,本王就成功了。”
季泽不为所动道:“你从小偏得父皇宠爱,本可以一世无忧,却恶事做尽。”
“如今一切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季寒哼笑一声,不想再争辩什么。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
他看向沈翾,眼底湿了一片。
“让我再见阿遥一面。”
沈翾淡淡地看着他,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冷声道:“他不想见你。”
“我要见他!”季寒大声道,“大将军,算我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昔日高傲的皇子,如今却趴在别人脚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他不会见你。”沈翾重复道。
“不过有句话,他让我带给你。”
季泽抬起头,眼里闪过亮光。
“什么话?”
沈翾一字一句道:“他说,他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年随他父亲进宫,遇见你。”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完,转身出了牢房,再未曾看身后人一眼。
只留季寒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目光颓然地定在一处。
“六殿下,你为何在这里跪着?”
“父皇今日考我功课,我答得不好,母妃罚我在这里跪到天亮。”
“那这个桂花糕给你,还有这个蜜饯,可甜了!”
“你是谁?”
“我叫叶川遥,我父亲是卫国公,殿下叫我阿遥便好……”
梨花飘落,少年的笑脸如同春日暖阳,照进他阴暗又潮湿的心底。
从此,执念一生,便再无尽头。
他发誓要登上那个最高位,让这个人成为他一个人的。
到时,再无人会质疑,无人敢反对。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为何他们会越走越远……
叶哥哥,若有来世,你我还能……再遇见吗?
若我们都是平凡百姓,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那样好看的笑容,终究再也见不到了……
第79章
季寒身死, 季泽继任太子,整肃朝纲。
沈翾以养伤为由免了朝会,整日整夜地待在云水阁。
已是深秋, 夜风透着阵阵凉意。
二人相依坐在院中,抬头望着朗朗皎月。
沈翾替叶川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单薄的脊背略显柔弱。
他不禁蹙眉道:“明日让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好好补补。”
叶川遥笑笑:“我这几日已经吃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