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实在是颠簸,宝才便提议道:“公子,不如你靠着我。”
  宁沉难受得紧,一听这话就闷头往宝才身上扑,这么靠着还真是舒服了些。
  他这边难受,宝才也心疼地道:“公子受苦了。”
  宁沉苦中作乐,笑着道:“我这样应当能扛过几天。”
  他这话是说给谢攸听的,是他闹着要出来,如今身子不舒服也不敢说,只希望谢攸别觉得他麻烦。
  可是他没想到,就是这句话成了导火索。
  另一头闭目养神的谢攸缓缓睁眼,只轻声道:“去永州要十日,你能扛几天?”
  宁沉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这一天就让他如此难熬,十日怎么能熬过去。
  他心里头泛酸,虽难受,可他不后悔,他就想陪着谢攸。
  他自宝才怀里抬起头,用那双盈盈水光的眼睛看着谢攸,他这双眼睛实在好看,大睁着看人时,实在让人心软。
  谢攸僵持着和他对视,宁沉先示弱,病殃殃地垂下眼,好似谁欺负了他。
  他收了眼,谢攸却还盯着他,半晌,谢攸抬手道:“前面驿站,今夜去那儿休息。”
  驿站条件比不得府里,夜里实在冻人,宁沉褥子里塞了几个汤婆子,身上加了棉褥子才好歹能捂热些。
  只是一想到隔日又要坐马车,心底不自觉地抗拒,夜里也睡不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宁沉被叫起,眼睛都睁不开,脚下也发软,靠着宝才扶着才摸上马车,一上车便往宝才怀里栽。
  今日好了些,许是昨日没睡好,他上了马车就闷头睡了。
  睡到午膳,宝才想将他叫醒,让他起来用过膳再睡,刚一抬手,侯爷轻飘飘扫他一眼。
  宝才手收了回去,将宁沉轻轻放在软垫上,看他睡得正香,没敢再叫他了。
  人在外头,吃的自然比不得府里,路过郡县还能吃些好的,可惜大多是乡路,就只能吃些干粮。
  宝才和外头用过膳爬上马车,发现不知何时,宁公子竟自己寻着侯爷,睡到了侯爷腿上去了。
  宝才登时大气都不敢出,怕公子冒犯了侯爷要被怪罪。
  自家侯爷对公子不算好,若是等会儿一个不满,将公子丢下马车可如何是好。
  宝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从侯爷那里将公子给拉出来,却因为怕吵醒公子没敢用大力气。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公子不愿意让他碰,反而不住地往侯爷怀里钻。
  宝才两眼一黑,正想着要不要用点力气将公子抱出来,一抬眼竟和侯爷对上了。
  侯爷表情平静,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幽深凌厉。
  此时那双眼睛里带了丝警告,约是觉得他逾矩,宝才刹时手脚冰凉。
  是了,别管宁公子是如何睡到侯爷身上去的,他方才竟是脑子糊涂了,竟敢去侯爷那里抢人。
  宝才低下头,忙窝去角落里侯着了。
  宁沉今日睡得还算好,鼻间萦绕着谢攸的气息,虽然带着丝冷意,但他却喜欢得紧。
  人睡着了便放肆很多,宁沉睡梦中不知道自己在谢攸怀里,一会儿靠着腿,一会揪着他的衣,一会儿又抱着人的腰不肯放。
  他是被肚中的饥饿唤醒的,昨日本就没吃多少,今日一早太困,什么也没吃,现在肚子实在是空。
  刚刚转醒,入目便是谢攸清晰的下颌。
  谢攸的长相攻击性不强,反而有些柔和,只因他总是冷冽,便将那张脸也衬得锋利了。
  宁沉缩在谢攸怀里,突然不想起了。
  可惜他演技拙劣,刚要继续装睡,谢攸垂下眼看他,直白戳穿道:“别装。”
  宁沉装不下去了,睁开那双含着嗔怨的眼,和谢攸自上而下的眼对上了。
  好半晌,宁沉小声说:“我饿了。”
  案己上摆了些吃食糕点,宁沉今日吃得多了些,好歹填了肚子,又灌了一碗茶。
  吃完茶,又熟门熟路地往谢攸怀里躺,今日得了好就学会了蹬鼻子上脸。
  他这会儿刚吃了几个糖糕,带着甜丝丝的香气,软乎乎地同谢攸说:“我昨夜没睡好呢,驿站好冷。”
  谢攸虽没应他的话,却将视线投了过来,似是示意他继续说。
  宁沉眼珠子一转,明里使坏:“实在太冷了,我今夜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第10章
  说是冷,其实尚能承受。
  只是说给谢攸听,他自己便撒起慌,说完也不怵,反倒伸手去挠谢攸的手心。
  谢攸两指捉住他作乱的手,他那双眸子偏黑,把那双桃花眼都衬得冷寂。
  须臾间,谢攸唇角荡起笑,宁沉以为有戏,眼角弯弯,直到听他道:“既然冷,让人送你回京。”
  哪里会心软。
  宁沉失落地收回眼,想生气,却又舍不得谢攸的怀抱,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马车摇着摇着,总算到了永州。
  开始趴在谢攸怀里,会稍稍好些,到最后几日,再如何也受不住了。
  吃不下多少,又总是头晕,面白如纸。
  每每他闷咳不止时,谢攸总要给他泼冷水,“不让你来,你偏要跟着。”
  宁沉红着眼缩在他怀里,再也忍不住,晕湿了谢攸的肩头。
  许是察觉到肩头湿了,谢攸嘴里的风凉话转了一圈,又憋回去了,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地说:“你就是哭,我也没法子。”
  去永州,总要经过这段路,谁都一样。
  他这身子实在是差,几日奔波,脸颊的那点肉也消减了,一靠着谢攸,就如同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实在可怜。
  永州在南,比京城暖和许多,城外粉花盛开,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宁沉扒在窗沿,伸着细白的手,接到一朵粉花拿到眼前给谢攸看。
  那花长得小朵,白粉交加,宁沉使坏地把花往谢攸发冠上别,谢攸伸手拦住,将花往窗外抛,粉花落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马车一到永州地界,远远的就看到永安王的车队侯在城门。
  车架镶金坠玉,车前五匹廞马,那马鬃毛齐整,四肢健壮,十分神气。
  神奇的是,偌大的城府,竟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城门街道,除去永安王的车队,竟一个人也没有。
  永安王而立之年,封王后很少入京,宁沉没见过他,谢攸和他也仅有一面之缘。
  那永安王五官有些秀气,肤色也白,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他自车架上缓缓起身,踩着下人的背下车,大步迎向谢攸:“谢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说着就要去抱谢攸,谢攸往左一步躲开,礼节性地朝他一点头。
  侯爷便是侯爷,他非要加个小,宁沉听着不舒服,不太喜欢这个人。
  永安王名叫刘垠,和谢攸站在一起时,显得他这人弱不禁风。
  他脸上带着浅笑,朝宁沉看过去,惊道:“这便是你新娶的妻?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啊!”
  宁沉脚步往谢攸身边移了些许。
  谢攸淡淡道“多谢夸奖。”
  寒暄过后,永安王朝马车抬手,道:“小侯爷一路奔波,不若今日便在我那王府住下了?”
  谢攸脚步一顿,缓缓扬唇,却只说:“不必,我们住衙门就好。”
  永安王却是热情邀请,话赶话就要去拉宁沉,“谢夫人脸色不太好,衙门到底比不得王府,你说呢?”
  宁沉仓促地避开,却因为没力气,脚下只稍稍动了几步。
  就在永安王手刚要摸到宁沉手腕时,谢攸抬手,牵着宁沉的腕子,将人拉入怀中。
  谢攸的胸膛有些硬,手臂肌肉紧实,一手搂着宁沉的腰,宁沉顺势靠进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舒坦了。
  永安王一怔,笑道:“是我莽撞了,小侯爷?”
  谢攸淡声道:“既然永安王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来我往这么几回,到底是去了王府。
  天高皇帝远,永安王府建得实在华丽,虽比不得宫中,也比侯府大了不少,一行人住进东院。
  在人眼皮子底下,谢攸和宁沉住进同一间房。
  晚膳时,永安王设宴款待,即便是谢攸面前也毫不掩饰,百味珍馐摆了满席,梅花鹿筋,仙人指路,雪山驼掌,通花软牛肠……
  宁沉那双圆眼睁大,压低声音想和谢攸说话。
  他靠得很近,几乎要靠进谢攸怀里,小声地同谢攸说:“这些菜,实在是…”
  实在奢靡。
  谢攸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坐好,低声道:“无事,吃吧。”
  虽这么说,宁沉也不敢吃,只捡了几样简单的菜式。
  只看这宴席,宁沉已隐约察觉不对,谢攸为何突然来这永州,只怕这永安王就不对劲,他这处处豪华,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越想下去,胃口也没了。
  他这些日子没吃什么,肚子虽饿,却吃不下。
  谢攸也几乎没吃,偶尔永安王朝他敬酒,谢攸一概接了,连喝了好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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