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许是太过思虑,宁沉今日没有太多的不适,只是心口总是闷闷的。
不知谢攸去哪儿找的住处,地方虽偏,但也还算舒适。
当天夜里,屋内外都守了人,宁沉却也睡不着。
他几次从榻上坐起,想问问十七,谢攸如今情况如何,但十七从今日就一直跟着他,去哪里得知谢攸的消息。
到了后头,宁沉干脆不睡了,他靠着床头,视线木然地盯着窗外,天色已经很黑了,月光洒在窗沿,宁沉心头像是缀了石头。
后来,十七站在他榻边,轻声道:“公子,你若是不睡,侯爷会担心的。”
宁沉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俏皮地说:“他才不会担心我,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十七没回话,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可是宁沉笑完就罢,他眼里带着些许忧,他自言自语道:“不在乎就不在乎吧,我只求他平安。”
嘴上说着谢攸不会担心他,却也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睡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宁沉睡得不怎么好,脑子里总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想若是谢攸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
一会儿又想,谢攸若是……那他要不要殉情。
半梦半醒间,宁沉做了个梦,梦见谢攸胸口中剑,那血擦也擦不干净。
“公子,公子!”
宁沉被一阵摇晃晃醒,刚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宝才焦急的脸。
宝才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道:“公子,你做噩梦了?”
宁沉恍惚地点头,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心干燥白净,没有血。
是梦。
宁沉后怕地拍着胸口,不知为何,身上总打颤。
他知道谢攸很厉害,也知道谢攸曾经带兵打了无数次胜仗,此番入永州,谢攸也必定是有备而来的。
可他就是怕。
因着那个梦,宁沉今日起得早,现如今天才刚刚亮,他便搬了个椅子坐在院中。
从晨起等到天黑,用了三次膳,谢攸还没有回来。
原以为等一日便好,第二日,第三日,宁沉日日坐在院中等,谢攸就是不来找他。
他不知该找谁,于是便揪着十七问,谢攸会不会有事,不然为什么连信都没有。
第四日,宁沉收到一封信纸。
打开来看,那上头是谢攸的字,飘逸潇洒的两个大字:无事。
宁沉这才终于安心。
谢攸的字很好看,宁沉盯着那张纸望了一整日。
临睡前,宁沉左看右看,没寻着个地放那张纸。
放盒子里无法随身带着,最后,宁沉忍着心疼,将那纸折了,放进荷包里贴身收着了。
隔天,宁沉窝在院子里,听着鸟叫犬吠,眼睛一眨也不眨。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沉突然说:“我想出去走走。”
十七似是犹豫了一瞬,但也同意了,前提是不能走太远。
这里到底是永州的地盘,宁沉知晓。
他身后跟着十七,暗中也跟着些人,这是宁沉来这里第一次出门。
几日前来这地方,是夜里头,没来得及看看。
永州是南方,冬日里也出了太阳,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宁沉脸上,宁沉竟觉得有些热。
他们住的正在村子里,来往的人看出他们是外来的,一见着就远远避开,不多时,这个村里已经看不到活人了。
直到宁沉看见了一个小孩儿。
小孩长得黑黝黝的,人在岸边,却一直试着去往水里够,眼看着就要载到水里,宁沉吓了一跳。
他跑着过去将那小孩拽起,眉头紧锁,“你做什么?”
小孩看看他,指了指水里的石头,他语气质朴:“这石头好看,我想捡回去玩。”
宁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弯下腰去捡。
十七似乎想拦,但许是看着没危险,便让他捞了。
水有些凉,宁沉捞起石头,递给了小孩。
小孩接过石头,很高兴地看看,再看到宁沉的脸,突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宁沉不明所以,就听他问:“你们又是来收钱的?”
还没等宁沉回话,小孩突然拿起石头砸向宁沉。
那动作太快了,宁沉瞪大眼,没来得及反应,十七往他身前一挡,石头落在十七身上。
虽然是小孩,可也是用了些力气,那石子砸在身上应该也是有些疼的。
宁沉有些生气,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忘恩负义?”
小孩朝地上“呸”一声,骂声清脆:“你们这些官家人,只知道收税收租,从来不管我们的死活,你还说我忘恩负义,你才臭不要脸!”
宁沉一怔,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于是朝小孩歪了歪头,“我有说过我是官家人吗,你便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砸我,好无理。”
小孩骂声突然停顿,他犹豫地看着宁沉,半晌才嘟哝道:“我阿娘说过,穿的衣裳很好的,都是官家人。”
宁沉说:“可我不是。”
小孩知道自己错怪了他们,跑着上前,同十七倒了歉,脸上写着不自在。
他同宁沉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人实在可恶,一年要收好几次田税,我们平日里吃都吃不饱。”
宁沉垂着眼,也不知为何,他开口说:“以后你们就不用这样了,不会有人来收这么多钱,你们也能填饱肚子。”
小孩奇怪地看着宁沉:“为什么?”
宁沉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他朝小孩伸手,说:“你想吃好吃的吗?可以去我那里吃。”
小孩眼睛一亮,却是摇头说:“不了,我要回家了,我娘不让我向人要吃的。”
说完,小孩朝宁沉挥挥手,跑回家了。
宁沉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也回吧。”
当天回去,宁沉没再守在院里,他从屋里找了本书,坐在窗边看书。
看着看着,宁沉突然抬起头,他望着窗外,很小声地说:“看在谢攸这么好的份上,他能平安回来的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祝福起了效用,第二天一早,宁沉刚起身,十七就来禀告说:“侯爷有消息了。”
第13章
宁沉“噌”地坐起,因为起得急,头将要撞到顶帏,十七伸手挡了,手罩在宁沉脑袋上,撞出了沉闷的一声。
宁沉一怔,忙转头去看。
他方才用的力气大,竟直接把十七的手给蹭破了皮,这时候已经出了些血丝,光看着都疼。
宁沉眼含歉意,没伸手去碰,转头道:“宝才,去拿些药来。”
他守着宝才给上过药,又同十七道了谢,这才望向窗外。
十七说:“侯爷很好,正在来接您的路上。”
宁沉抿着唇笑,发觉自己忍不住,索性和前几日一样跑到院中。
今日院门大开,墙角的梅花开得艳丽,宁沉折了一支捏在手中,人便坐在门口。
按着脚程,谢攸应当要午膳后才能到。
果然,宁沉等了一早,眼睛都要看花了,连谢攸的影子都没见到。
午膳是在院里用的,宁沉没多大心情吃,但想到谢攸来了,又要坐马车回京,他这身子又受不住,索性多吃了点。
谢攸到的时候,宁沉刚喝下最后一口鸡汤,再一抬眼,远处河边乌桕树下,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靠近。
那树红黄相间,树下的谢攸身姿卓越,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束起,因为骑马的原因,更显得气势凌人。
宁沉放下碗,眼巴巴地跑到院外,心头的喜悦掩盖不住,分别的这几日,他非常非常想念谢攸。
谢攸的马匹在最前头,离这小院近些,那马的速度变缓些,最后停在宁沉身前。
宁沉仰着头,耳边是渐近的马蹄声,他眼里只剩下谢攸。
谢攸脚下着靴,因为要骑马,他穿的是劲装,衣裳很贴身,便更衬得他身形修长。
他垂眸,黑沉沉的眸子定在宁沉身上。
宁沉只看了一眼,心慌意乱地垂眼。
但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再次抬眼,怀念地描摹着谢攸的身姿,他伸出手,问谢攸:“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谢攸没回话,他从马背上跳下,没牵宁沉的手。
宁沉手垂在身侧,谢攸没动,他也没动。
半晌,谢攸问他:“有没有闹脾气?”
宁沉连忙摇头,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谢攸“嗯”一声,率先往院中走。
他一走,稀稀拉拉的人就跟在后头,谢攸带的人不算多,没进来,就守在外面。
谢攸往院中一坐,刚坐下,身后跟着的人就上前,把他衣袖扒开了些,底下是一圈绷带,上头已经渗了血。
他倒是不觉得疼,宁沉先心疼地凑上前,想碰又不敢碰,就只说:“既然有伤,怎么不坐马车。”
这伤口也许就是因为骑马才崩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