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烦。”谢攸很快说,“不会烦。”
“哦。”可即便是这样说了,宁沉好像还是提不起兴趣,他视线偷偷扫过谢攸腰间,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他迟了很久才朝谢攸笑了笑:“侯爷伤还未好,还是尽快回房吧。”
“宁沉。”谢攸冷不丁地叫他的名字,宁沉下意识应了声,反应过来后疑惑地朝谢攸看了一眼,谢攸自言自语,“难得有一回是你赶我走。”
宁沉是想笑一下的,可嘴角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谢攸淡淡地扫他一眼,一掀衣摆出去了。
打那日起,谢攸再也没有来过,年关将近,谢攸刚好些就忙了起来,宁沉连他的消息都听不着了,也不知他的伤如何。
这几日侯府上下也忙,忙着购置年货,忙着置办菜谱,忙着将侯府弄得漂亮些。
他坐在窗前听着外面的人忙前忙后,有些待不住了。
宁沉招手叫来宝才,知道谢攸早已出府,于是转着去了后院。
后院的西府海棠还未开,但宁沉记得海棠树后有几株万年枝,只是快过季了,也不知还有没有。
走过长长的廊道,回廊亭外有一竹林,前几日生了几个冬笋,侯府没人愿意挖,恐怕是嫌麻烦。
宁沉望着那冒尖的笋,来了些兴致,他同宝才说:“回来我想去挖些笋,晚些拿去膳房炒腊肉吃。”
一想到这个就按捺不住,宁沉当机立断就跑进了竹林,只是手里没有工具,若是有个铁锹也好。
宁沉蹲下身子看那最冒尖的那颗笋,只怕是再过两日就不好吃了,他从一旁捡了个树枝顺着笋的边缘挖,笋刚挖出一小半,树枝断了。
宝才再一旁劝他,“公子,你别自己来啊,去叫人来挖。”
宁沉不听他的劝,宝才没办法,也蹲下和他一起挖。
笋埋得有些深,宁沉伸手去拔,猛一下拔出来,自己也跟着摔了。
他坐在地上,抬眼看自己手里的笋,很白很嫩很饱满。
他刚勾了勾唇,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好几日不见的谢攸。
宁沉不知道该不该动了,他看着手里的笋,慌乱地将它丢在地上,踉跄了一下才站起身说:“侯爷。”
宝才听见他说话才知道来人了,匆匆忙忙跟着站起来行礼。
宁沉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听见谢攸问:“在挖笋?”
宁沉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谢攸抬手,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便动作利索地去竹林里找笋了。
不多时,宁沉面前放了一堆笋,他说话都结巴了,“够……够了,不要这么多。”
“好。”谢攸点头,又问他,“挖这个做什么?”
宁沉回了他,他就让下人去膳房,要他们按着宁沉想吃的做。
谢攸今日回得早,且没再出府,偏偏不偏不倚地抓到了宁沉,他一时间竟没找到机会跑。
每每提出要走,谢攸就轻飘飘扫宁沉一眼,“用过晚膳再说。”
宁沉坐立难安,视线不时瞥向北院的方向,谢攸分明低着头,却突然开口问他:“想去哪儿?”
晡时,宁沉去北院海棠树前找到了他想要的万年枝,他运气还好,这万年枝开得正盛,红彤彤是果子拿回去插瓶更好。
宁沉没好意思多摘,只摘了一把,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看向谢攸,想借手里不方便的理由趁机会跑,刚要张口,谢攸误将他的视线以为是求助,让下人去拿了个花瓶,宁沉走不掉了,当着他的面将这果子插瓶。
这花瓶是淡黄色,配鲜红的果子倒还相称,宁沉将花瓶放在桌上,谢攸抽空看了一眼,夸他:“很好看。”
晚膳时桌上正中摆的是宁沉要的冬笋腊肉,这是他头一回和谢攸用膳,以前求之不得,如今如坐针毡。
宁沉如同嚼蜡般吃下几口,谢攸扫他一眼,问他:“不好吃?”
宁沉哪儿敢说不,自然是点头。
膳后,宁沉实在留不住了,谢攸也没再拦,在他起身时说了一句:“明日未时同我入宫。”
半日的蹊跷总算有了来处,原来谢攸只是想要宁沉同他一起入宫,宁沉应下了,带着宝才回房了。
因为记着要和谢攸入宫,宁沉早早就准备好了,时间一到就出门和谢攸一同上马车。
他和谢攸分坐在两头,宁沉坐得稳当,没敢同谢攸说话。
原以为入宫是见圣上,没想到见的是皇后。
谢攸牵了宁沉的手,两人走进殿内,坐下后谢攸也没松开。
如今的皇后是谢攸的姑母,谢攸少时父母过世,皇后将谢攸视如己出。
见了宁沉,皇后笑得和善:“早就想见见你,一直没找到机会,原想着过几日除夕家宴能见一面,可是到时人太多,不一定能找到机会。”
“过来我看看你。”皇后朝宁沉招手。
宁沉匆忙看谢攸一眼,到底是走上前。
上上下下满意地打量了一通,皇后伸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下放进宁沉手心,笑着道:“这是我谢家传下来的镯子,如今就传给你了。”
宁沉仓促回头看了谢攸一眼,旁人不知道,只有他们自己知晓,成婚几月,他们并无夫妻之实。
可是他回头时,谢攸刚好偏头,没注意到他求救的眼神。
宁沉慌乱地推拒,不敢收下又不敢不收,偏偏谢攸也不理他,他手里捏着镯子,心里忐忑地回到谢攸身边。
谢攸垂眸看他,他就连忙将手中的镯子递过去,谢攸伸手将镯子拿起,宁沉刚松一口气,谢攸就拿了帕子捏着他的手腕,将那镯子戴进去了。
他力气有些大,将那镯子戴进去以后,宁沉腕子都疼了些。
这镯子本就是给女人戴的,宁沉的手粗了许多,戴上去实在不合适,他收着手,用袖子将那镯子盖了,眼不见为净。
心里有些乱,所以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皇后和谢攸说了不少话,直到皇后突然将话题转向宁沉,她问了宁沉的生辰。
宁沉答道:“三月十五。”
皇后笑笑:“那快了,再过一年你就及冠了,寻常男儿这个年纪早已娶妻了,太子如今都娶妻生子了,前几日我见了,孩子都已经会跑了。”
宁沉抬头,似乎知道皇后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皇后将目光转向谢攸,笑着说:“当初你不愿娶妻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娶了妻,也该是时候纳个妾,谢家如今就只剩你一个能做事的,你那些弟弟实在不成器。”
说着,她转向宁沉,“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谢攸纳妾总不能不让你知晓,若是可以,改日就叫来宫里看看。”
原以为谢攸只是叫他入宫作戏,原来是想纳妾。
宁沉竟不知自己是该哭该笑,他扯了扯嘴角,猜测这也是谢攸的意思,所以他说:“我知道了,他要纳妾便纳。”
“既如此,那……”皇后开口自然是料定了宁沉会同意,她正要继续安排,却突然被谢攸打断了。
谢攸沉声道:“我说过,我此生只娶一个妻,这件事,请姑母以后不要再提。”
说完,他朝皇后行礼道:“臣告退。”
他拉起还木木坐着的宁沉就走,没给皇后再开口的机会。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宫门,直到坐上马车,宁沉垂着头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仿佛这样才能给他些勇气。
过了好久,宁沉开口了,声音有些哽,虽是控诉,可语气并没有很锋利的攻击性,他只是用商量的语气和谢攸说:“侯爷,你若是想娶别人,本不用经过我,就算我不愿意,我也拦不住你。”
说到后面,他开口已经断断续续,“你……没必要这么羞辱我……”
谢攸皱眉:“先前我当着皇后的面说了,我只娶一个,你没听见?”
宁沉又往后缩了些,他发觉谢攸的话实在不可信,若不是早已串通好,为何今日要突然叫他进宫,为何皇后说话的时候谢攸不打断,非要等宁沉说出那句同意才肯开口。
他和皇后才是一家人,他们满心思想的都是谢家,哪里管得了宁沉一个外人。
宁沉鼻子泛酸,他低声道:“你要娶谁都与我无关,我之前答应过你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是我先食言的,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昨日他非要去折万年枝,又非要去挖笋,何至于和谢攸撞上。
他反思自己,而后告诉谢攸:“你愿意娶多少便娶多少。”
他这话在谢攸听来实在像是泄愤,谢攸想也不想便反唇相讥:“既不愿我娶,方才为何装大度,你不如告诉皇后,你就是不愿意我娶,那能如何?”
宁沉说不过他,伸手抹了抹眼睛,谢攸突然开不了口了。
他还不满十九,还有一年才及冠,跟他计较什么呢?
谢攸放缓了语气:“我说了不娶就是不娶,你为何不信,今日我以为皇后只是想见见你,我也未料到她会说这样的事,你不高兴,我以后让她再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