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谢攸欲言又止,最后拇指抹了抹他的眼角,手指是干的,没哭。
谢攸差点气笑,为自己鸣不平道:“你将我都看光了,我没委屈,你倒是委屈上了?”
宁沉嗫喏着想开口,谢攸眼一横,“说。”
宁沉就开了口,声音微弱,“我也可以给你看,是你不愿。”
大多数时候,谢攸都觉得宁沉好像不知道羞字怎么写,他直白又热烈,喜欢什么就把什么挂在嘴边,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而感到羞耻。
很少会有人这么被人看着却不被触动,谢攸拿了件里衣递给宁沉,将宁沉身上的衣裳紧了紧,指指床榻那头:“进去换。”
宁沉不甘地抬头,好像真的觉得自己该脱,欲要拿开谢攸的外袍,这时候,谢攸睨他一眼,“听话。”
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宁沉动作很快,换好了衣裳就朝外喊。
谢攸余光瞧了一眼,见他是真的安分换好了衣裳才进去。
宁沉今夜被他几次三番拒绝,不太高兴地躺在榻上,谢攸上榻也不动一下,侧过身装矜持。
没矜持多久,腰间环上一双手,他被迫滚进谢攸怀中,愣然地看着他。
谢攸笑他,“又恼了?”
他一笑,宁沉反倒不气了,顺势抱着他,头埋在他怀中不动了。
他想问问谢攸过几日能不能抽出空来和他一起去雍州,可一开口就是迂回的问话,“你今日进宫怎么这么久?”
谢攸和他解释:“北疆近来不大太平,胡人最近几次三番越界,只怕是要开战,朝中派了人过去,我此去就是为了商讨此事。”
宁沉点头,环着他的手松了些,问他:“那你过几日是不是也要去北疆?”
谢攸声音带了丝困倦,“不一定,若是情况不那么危急,就还用不上我,有忠勇将军坐镇,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宁沉却突然有些急,他翻身坐起,摇晃了一下快要睡过去的谢攸,等把他摇醒,看见谢攸眉头微抬,问他,“闹什么?”
“没闹。”宁沉还是坐着,他落在谢攸身上的手往后躲,声音有些闷:“若是情况危急,你还是要去北疆,是不是?”
他知道的,谢攸若是真的要去,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半载,到时即便宁沉想等他回来,他的身体也等不了。
可谢攸没看出他的犹豫,唇角微扬着将他往怀里搂,轻佻地道:“舍不得我?那我不去。”
他这话分明是诓人,可宁沉信了他,趴在他怀中往上瞧,“我说不准你去,你是不是就真的不去了?”
谢攸睁眼,对上一双含着亮光的眼睛,宁沉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谢攸抬手摸了一把宁沉的头,没正面回他的话,只说:“这还没个准信你就舍不得我了,那来日我走了,你岂不是要哭鼻子?”
这意思是要去了。
宁沉恹恹地趴回去,将谢攸抱得很紧,一刻也不肯分离。
他这两日黏人得紧,谢攸被他压着的地方暖洋洋的。
他将衾被盖严了些,不疾不徐道,“若要我过去也就是这几日,明日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如若我走了,你遇见什么事就去找他们。”
他这话一出,宁沉抱着他的手突然松开,翻过身背对着谢攸,看样子是因为他要离京不开心了。
床脚的圆圆见他终于松开谢攸,连忙蹦进他怀中,爪子搭在宁沉手臂上开始酝酿睡意。
谢攸今日在宣殿听那些个大臣吵了一整日的架,中途连吃都没怎么吃,只用了几块糕点,被折磨得头疼。
他困得紧,分出丝心神来哄宁沉。
拉扯了几下终于把人拉过来些,他将头埋在宁沉肩窝,说话时的热气都洒在宁沉耳边,他困倦地说:“去不去还要过几日才知道,别气。”
宁沉问他:“那若是你又要去了呢?”
谢攸哑了口,自他记事以来就在皇后膝下长大,对亲眷之情十分淡泊,即便是和皇后也总是隔了层距离的,这是头一回出远门有人要挽留他。
他没接触过宁沉这样的人,一时间想不出该说句什么话安抚他。
还未开口,忽而又记起宁沉的生辰在三月,他这一去,再回来只怕是要错过宁沉的生辰。
近的除夕也在三日后,到时他还能不能陪他守岁也是个问题。
困意消散,谢攸张了张口,忽然觉得愧疚。
宁沉才嫁给他没多久就要被迫分离,他也舍不得。
手理了理宁沉的发,谢攸斟酌着开口:“等进了宫,我会和圣上说,能不去就不去,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宁沉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可心里也知道,朝中如若非要派谢攸去,他也是无法阻止的。
今夜是抱着睡的,宁沉手将谢攸搂得紧紧的,生怕人跑了一样。
隔日一早,谢攸才刚动身,他也跟着醒了。
原先眼睛还睁不开,一看见谢攸在穿衣裳,他忙爬起,光着脚就跳下榻,几步跑到谢攸身边问他:“你要去哪儿?”
谢攸对着铜镜整理束冠,言简意赅地答:“进宫。”
宁沉动了动唇,谢攸一低头就看见他光着的脚,蹙眉道:“回去。”
宁沉还愣愣地没动,他盯着宁沉蜷缩的脚趾,很看不入眼一样,抱着宁沉让他坐回榻上,语气责备:“光着脚就出来,像什么话?”
衣袖被轻轻扯住,宁沉不大敢用力,只敢扯了一个角落,怕把他的朝服扯皱了,恳求一样问他:“能不能不进宫?”
他怕谢攸一进了宫就真的要去北疆,他不想谢攸走。
谢攸俯身,轻柔地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去一趟宫里,晚膳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宁沉摇头,“你能不能不去北疆?”
“我尽量。”谢攸手滑过他的脸,“可以吗?”
揪着他衣袖的手到底是收回了,宁沉伸手搂住他,凑到他耳边说:“你若是不去北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谢攸伸手兜住他,笑了:“不能现在告诉我?”
宁沉说:“不能。”
“好,”谢攸拍拍他的背,“那我争取不去,我也想听听你要告诉我什么。”
快开春了,但起早了还是有些冷意,晨起时地上挂了露水,蜇虫吱吱叫个不停,风中带着些湿气,才走出不远衣裳也沾了冷气。
谢攸脚步不停,身边的下人随着他的步子禀告,说宁沉昨日喝了药。
步子顿了一下,谢攸问:“那药查过没有?”
下人忙说:“查过了,就是一些寻常的补药,没什么不对。”
“嗯。”谢攸放下心,又听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抬脚要上马车。
脚步猝然一停,谢攸说:“再查查他喝的药,还有他原先住的厢房也搜一下。”
下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
宝才去药铺抓了药回来,丢给丫鬟去煎药了,因着跑了躺糕点铺,带着一堆东西回来,没人注意到那不起眼的暖水釜。
才走进屋中,他将药递给宁沉,宁沉闷头喝了。
喝完以后,宝才迟疑地问:“公子,你为何要开两副药?”
宁沉避而不谈,他喝药没用碗,等药稍稍凉了些就往嘴里倒。
手上力道没把握好,药汁落在脸颊,宁沉随手一抹。
宝才急了,伸手去晃他:“公子,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去告诉侯爷。”
谁都能瞒住,唯独宝才瞒不住,宁沉还是同他说了。
宝才不像他顾虑这么多,自然是问:“你告诉侯爷又无事,他不是那样的人,必定会带你去雍州的。”
宁沉担心的不是这个,如果不是谢攸很有可能要去北疆,他怎么也会告诉谢攸的。
但是现在,他不想让谢攸为难。
宁沉看着窗外,粉白桃花挂了满树,他自言自语:“若是侯爷能陪我的话就更好了,要是不能,我自己去雍州也是可以的。”
宁沉看向宝才,把他当成了唯一可以相信的人,真诚道:“在侯爷未确定要不要去北疆以前,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宝才不想替他保密,可他看着宁沉那双眼睛,他没办法拒绝。
如宁沉所料,谢攸今日回得还是很晚,因着昨日说过要带他出去,宁沉没用晚膳,在府里等他回来。
酉时,谢攸从宫里回来了。
一进府就看见宁沉眼巴巴等在前院,谢攸朝他伸手,宁沉忙上前去牵他。
他手中紧紧捏着宁沉的手,压低了声音问他:“今日有没有好好用膳?”
宁沉点头。
他跟着谢攸去房里换衣服,因为只换朝服,谢攸没避着他,当着他的面换了。
才刚换好,宁沉又上前去牵他,谢攸瞧一眼两人紧握的手,笑了:“怎么,想我了?”
宁沉没应声,往他怀里贴了贴。
谢攸忍笑,“你这样我们怎么出门?”
这样宁沉才稍稍往外退了些,可还是牵着他的手没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