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宝才避开他的视线,不情不愿地点头。
  马车内有些晃,宁沉刚松了口气,被晃得往后仰,他扑回宝才肩头坐稳,衣袖遮了脸,喃喃道:“谢谢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身旁传来一声冷哼,宁沉从手肘间露出半张脸,拖长了声音:“何遥,你不要这般小气,就再给我一天罢。”
  他惯会说漂亮话,刚刚才和宝才说完,现在又继续和何遥说。
  仰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嘴上说的是软话,却得寸进尺地提一个又一个要求,稍不注意就被他套进去了,只能听之任之。
  何遥烦燥地瞪着眼,宁沉无知无觉地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何遥,好像他不同意就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半晌,何遥摆手,“这几日记得喝药,我会让小厮去侯府送药,要盯着你喝完才准走。”
  宁沉忙不迭点头,嘴甜地说:“何遥,你真好。”
  何遥嗤笑一声,脑袋往外头扭,眼不见为净。
  中途去了趟药铺,被何遥亲自看着喝完一碗药,宁沉皱着脸含了颗蜜饯。
  临走前,何遥叫住了他,问:“你今夜怎么过?”
  宁沉愣愣地眨眼,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何遥加重了语气,“今夜守岁。”
  宁沉恍惚了一下,他原先期待了很久的守岁,原本要和谢攸一起过的,可到现在却忘得一干二净。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就那样过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何况侯府还有那么多人……”
  “罢了。”何遥摆摆手走上前,“我陪你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何遥幼时失了双亲,被他师父收养教了医术,后来被赶出山历练,这一来就来了京城。
  他只身一人,宁沉也是一个人,倒刚好凑到一起了。
  宁沉巴巴地点头,几人又坐回马车。
  马车要往侯府回,宁沉突地开口:“我想去玉石店。”
  他扭头询问何遥:“可以吗?”
  何遥说好。
  这几日店铺都关门了,找遍了京城才找到一家,宁沉去的时候正要关门。
  他这几日运气总是这么差,宁沉失魂落魄地站在店外,刚要咬咬牙回去,店主看不过去,朝他招手叫他进去。
  兜里的银钱都花光买了一块糖白玉,这钱都是宁沉以前在药铺帮工攒的,再零零散散凑一些,这下真是一穷二白了。
  他给银两的时候,何遥阴阳怪气,说侯府这么大,竟让他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这是为宁沉鸣不平,所以即便他说得再不好听,宁沉也只能腆着脸装作没听见。
  时间急,这玉大部分都是店主做的,紧赶慢赶在入夜前将这玉打成了一个玉牌,宁沉在玉上刻了一个“攸”字。
  他昨日把谢攸的玉佩摔碎了,合该还他一个。
  宁沉对店主谢了又谢,掏了掏兜,又不好意思地问何遥借了一两银子,算作耽搁了店主时间的赔偿。
  何遥又是一通奚落,嫌弃侯府不给宁沉银两花。
  宁沉哪敢说话,闷着头任他说,将玉佩接过细心地揣进怀里,何遥没眼看,摇头叹气。
  回府时天已经黑了,往年侯府的下人逢年节可以回家,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下人留在府内,所以今日的侯府有些冷清。
  知道宁沉要回,下人早将膳食摆了满桌,前院摆了长桌,上首是宁沉的位置,两侧是下人的位置。
  刚回府,下人把圆圆抱了出来,原先想单独让圆圆坐一个位置,圆圆不肯,就要往宁沉怀里钻。
  如愿钻进宁沉怀里,圆圆抬头蹭蹭他的手,宁沉摸摸他,心里也暖了稍许。
  早在前几日知道谢攸除夕不进宫,谢家就派人来请了几次,谢攸都回绝了。
  好在他回绝了,否则没谢攸在,满院子都是不认识的人,宁沉也不好受,就在侯府过就好了。
  这个日子热闹得紧,侯府周围住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一阵。
  那头的王府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乐声随风刮入宁沉的耳朵,宁沉想扬唇笑笑,没能笑出来。
  怀中的圆圆跃跃欲试地想蹿上桌吃肉,被何遥一捏就捏了后颈抱走了。
  它在宁沉这里嚣张得紧,去了何遥那里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动不动了。
  他还记得以前何遥扎过它的针,怕他得紧。
  宝才和几个下人凑一块儿去了,嘻嘻哈哈笑了一通,转头朝宁沉喊:“公子,我们要放鞭炮了,你可别被吓到。”
  何遥伸手在宁沉肩上拍了几下,说:“捂耳朵。”
  宁沉没捂,他听着爆竹声响,有些炸耳朵,这声音听得宁沉胸腔闷闷的,心跳都仿佛停了,压得心头都不好受。
  何遥无奈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气道:“你啊,没了侯爷就仿佛失了魂。”
  手按着宁沉额头,宁沉抬手捏住他的手,凑在他眼前,眼巴巴地问:“何遥,你会治好我的吧,我不想死。”
  何遥表情一僵,骂他,“死什么死,这种日子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可看着宁沉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还是放软了声:“不怕,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
  宁沉好像这才找到了慰藉,干干地笑了笑,他努力压着泪,自言自语说:“我还想见见侯爷呢,我才嫁给他没多久,真不想让他成鳏夫。”
  身旁的人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会好的。”
  满桌珍馐美味,每个人都吃得撑,连圆圆都摊着肚子躺成一条睡在何遥腿上,那叫一个惬意。
  这场宴一直到子时,因为喝多了酒,侯府乱做一团,闹哄哄的。
  何遥不喝酒,把宁沉送回房后,自己去客房睡了。
  宁沉听着外头的喧嚣,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翻身起床。
  圆圆跟在他后头一路走到了书房,跳上桌案靠着他的手坐下了。
  宁沉磨了墨,提笔给谢攸写了一封信,咬着笔头删删改改,写了一整页。
  信封上写着:谢攸亲启。
  几张废纸被揉到一旁,宁沉将最后一张写得最好的等了风干,小心地把纸折好装进信封。
  他珍惜地将信封摸了又摸,连同着玉佩一起装进去。
  临睡前,他叫了个侍卫,让他明日一早去尚书府,请赵越出来见他一面。
  他相信谢攸,所以连同赵越一样信任,他想把这封信留给谢攸,如若他以后真的回不来了,也好给谢攸一个安慰。
  做完这些事,宁沉终于能上榻睡觉。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零星几颗发亮的星星挂在天上,今日的月亮是半月牙形。
  在榻上翻来覆去,昨夜一夜没睡,今夜竟然还是不困,宁沉披上外袍坐在窗边,盯着天上的星星走神。
  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睡梦中有些冷,宁沉蜷缩着身体,手上突然传来一点拉扯的力道。
  宁沉睡眼惺忪,脸上被一团毛蹭蹭,是圆圆站在他桌上把他叫醒了。
  在窗边趴久了,一身都冒着寒气,宁沉打了个寒颤,哆嗦着起身跑上榻,在被中捂了好久才回暖。
  第二日侍卫跑了趟尚书府,约了赵越今日午膳在满春楼见。
  宁沉一早就换好了衣裳,信封揣在怀中,连着看了好几次,一到时间就迫不及待往外跑。
  明日就要动身,何遥今日回了药铺收拾包裹,宝才出府去雇个车夫。
  进雅间时,赵越已经在里面等了,他悠哉悠哉晃扇子,朝宁沉抛了个媚眼:“谢夫人,才几日不见,想我了?”
  他这样子实在不正经,宁沉手心出了汗,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把信封交给他。
  可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宁沉深吸一口气,自怀中拿出那封信。
  他缓缓道:“赵公子,有件事需得拜托你,我有东西想给侯爷,能否替我转交?”
  赵越支着下颌,盈盈笑道:“可以啊,这信送去北疆要过些时日,侯爷应当会给你回信的,到时我叫人送去侯府。”
  宁沉却摇头,解释说:“我的意思是,等侯爷从北疆回来再转交给他。”
  这倒是奇怪了,赵越坐直了身子,疑惑道:“既然要等他回来,那为何不自己转交?”
  宁沉抿唇,把信封捏得紧紧的,不说原因,只问:“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赵越笑了笑,“谢攸临走前嘱咐过我,叫我有什么事都得听你的,你的要求,我岂敢不听?”
  他说着就要接信封,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赵府的侍卫匆匆上前,附耳在赵越耳边说了句话。
  赵越笑容一顿,蹙眉问:“他今日不是要去祭祖,谁把他放出来了?”
  侍卫摇头,赵越脸色阴沉,朝宁沉笑笑:“宁公子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赵越去了很久,久到桌上的菜已经凉透,宁沉等得焦虑,加上明日就要离京,总怕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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