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话是当着宁沉的面说的,宁沉抬眼看了一眼赵越,闷不做声往外走。
  其实赵越倒没这么慌,他和宁沉接触过几次,记得宁沉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现在生气,等谢攸回来了好好哄一哄也就好了。
  谢攸以前对宁沉做的那些昏事他都知道,那样了宁沉都没放在心上,如今不也如胶似漆?
  他瞧着宁沉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对侯府的侍卫说:“送你们宁公子回侯府。”
  魂不守舍地上了马车,跟着的下人噤若寒蝉,个个都不敢说话。
  宁沉靠着马车走神,走到半途,宁沉突然说:“去宁府。”
  自回门那日起就没回过宁府,如今第一次回,人才到门外,下人跑着进去通禀。
  太久没回来,原先熟悉的宁府竟然显得有些陌生,短短几个月,恍如隔世。
  宁沉恍惚了一瞬,抬步往里走。
  没走多远,好久不见的宁敏拦了他的道,笑着嘲讽他:“怎么,侯府把你赶出来了?”
  他上次才被谢攸教训过还不长记性,宁沉目不斜视地越过他。
  宁敏没得到回应有些不爽,可看见他身后的侍卫就发怵,上次被押着的记忆还在,他再生气也只敢隔远了嘲笑几句。
  可无论他怎么嘲讽宁沉都不理他,他也觉得没意思,转头“呸”了一声。
  下人去通报了,引着宁沉去了前殿。
  也是好笑,原就是宁家人,如今回家还要通报。
  在前殿等了很久,宁远山姗姗来迟,对着宁沉就是一声冷哼,“还舍得回来,之前来我府中耀武扬威,现在怎么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宁沉还是原来的宁沉,遭了挖苦也不会反抗,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训话。
  宁远山连着骂了好一通,终于把以前受了气全都发泄出来了。
  当初同意宁沉嫁给谢攸,想的是他去了能帮衬宁府,可没想到宁沉这白眼狼什么都不做,反而仗着自己受宠带着侯爷来宁府狐假虎威。
  终于骂够了,宁远山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宁沉的视线追着他移动,眼睛黑白分明,很不懂礼数地盯着他看。
  不知为何,宁远山手一抖,茶水溅了几滴在自己衣裳上,宁远山瞪眼,“从前教你的礼数忘了?”
  宁沉眼睛不闪不避地看着他,问:“把自己儿子嫁去当男妻,你会不会觉得脸上无光?”
  他这话实在放肆,宁远山一怔,怒道:“你这意思是要责怪自己的父亲?”
  宁沉笑了笑,“不敢。”
  他看起来很不解地说:“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逐名逐利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亲儿子都可以作为工具。”
  没等宁远山发火,他又继续问:“当初侯爷娶我,是不是因为你?”
  他方才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宁远山捂胸口,想说他不识好人心,可是转念想到,宁沉如今已是侯府的人,再不济也是侯爷正经的主子,怎么说也要和他打好关系。
  于是话音一转,“你能嫁谢攸算高攀了,先前想给你说媒,那些官家小姐一听是你,全都回绝了。”
  他放平了声音,“沉儿,父亲还是想着你的,能给你挣一个好前程,那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寻常男子在这个年纪也该娶亲了,宁沉身子不好是众人皆知的,别家不想和他结亲也情有可原,这确实是真话。
  这一番真情话说出去,就算宁沉受了再多委屈也该好好谢谢他,何况都嫁进侯府了,再多委屈也比不上这带来的好处。
  宁沉竟不感恩戴德,而是问他:“听说你原先想嫁的是霖儿,可惜侯爷不肯。”
  霖儿就是宁霖,宁沉的五妹。
  宁远山脸色一黑,“你说这做什么,既然是你嫁过去了,以前的事都做不得数了,你就好好依着侯爷,以后若是他还要再娶,还能对你好些。”
  所有人都觉得谢攸会再娶,他是侯爷,娶一个男妻就已经是离经叛道了,所以人都觉得他只是图个新鲜,等以后腻了还是会回归正途的。
  许是宁沉看起来太可怜,到底是自己儿子,宁远山长出一口气,教他说:“如今侯爷出征,你合该想想自己的退路,若是以后有了别人,你该如何自处。”
  “对他可不能这样无礼,你要想好,你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活,自然要好好讨好他顺着他。”
  头一回见父亲教儿子怎么讨好另一个男人,宁沉有些想笑,他突然说:“我宁愿没你这个父亲。”
  这话是他说过最狠的话,宁远山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拍案而起,怒道:“逆子!你什么时候学了这样混账的话!”
  宁沉平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地抬眸,他说:“你当初骗我娘嫁进来,腻了就把她丢在一旁,我和我娘受了多少罪,你是知道的。”
  “我竟没想到你这么心狠,自己的儿子能送给别人任人欺辱。”
  他在为母亲不值,因为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就嫁给了一个男人,此后十年被冷落,终于拉扯大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也香消玉损。
  这种话可以在心里想想,但是不能说,宁远山愤怒地站起身,指着宁沉骂道:“你娘一介舞女,我能让她嫁我已经是抬举她了,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如今竟说出这种不孝的话。”
  宁沉缓缓抬眼:“你说的养我们,就是时不时要受责打,还要吃馊饭饿肚子?”
  宁远山官职虽没这么高,但拨出一点点就能让他们母子过得很好,可他不肯,连一点都不肯施舍。
  以前的宁沉想着要自己长大了要带着母亲离开宁府。
  还没来得及等他长大,母亲过世了。
  宁沉步了她的老路,他的命没人在乎,因为一句戏言就让他嫁进侯府,此后只能困于那方寸之地。
  这时候宁沉终于想明白了,谢攸这样尊贵的人,怎么会主动求娶他,原来都不过是一时冲动。
  冲动过后,圣上已经赐婚,所以谢攸就是再不愿意也还是娶了他。
  原来,当初谢攸是真的想把他娶回去当一个小玩意儿的,高兴了亲近一下,不高兴了就把他踢到一边。
  难怪最开始他三番五次讨好谢攸都被拒之门外。
  谢攸根本就没打算娶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娶的他。
  一切的起因,都只是一时冲动。
  可他的一时冲动,就要让宁沉搭上一辈子。
  宁沉不是不会难过的人,他原先被谢攸拒绝也会难过,但前提是谢攸是喜欢他的,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忘了疼地凑上去。
  他很好哄的前提是,谢攸喜欢他。
  宁沉抬眼,坚定地对宁远山说:“我不会让你如愿。”
  第44章
  他这架势让宁远山愣了一下,他看宁沉还像看曾经那个懦弱好欺负的孩子,所以他讥讽地笑了。
  对这个病弱的庶子,宁远山一直是很看不上的,他不觉得宁沉能做出什么名堂来,顶多回去吹吹枕边风,让谢攸来宁府发一通威风罢了。
  当初他原不想让宁沉嫁过去的,虽然是男妻,但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宁沉这个庶子。
  若不是谢攸当初非他不可,也不至于让宁沉捡了这个便宜。
  宁远山冷哼一声,他姿态威严地看向宁沉,笑了,“你能做什么,侯爷要什么人没有,你以为你能左右了他?
  以前宁沉还小,被他这么一看总要胆小地缩在他娘身后,可是这一次,宁沉不闪不惧地和他对视,淡然道:“你以为我嫁给他以后会对宁府有助力,可惜,你的希望落空了。”
  他确定报复不了宁远山,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从那个联姻的工具中摘出来,这是他最后的骨气了。
  走出前殿,没想到宁敏还守在外头,他在亭子里烧了炉子煮茶,炉上烤了一堆吃的,热气散满了整个院子,远远的就能闻到香气。
  一见宁沉出来,宁敏朝他抬了抬下巴,嘲笑道:“怎么,侯府容不下你,来求爹让你回来?”
  他翘着腿,嚣张地笑了:“爹那里求不成,你来求我啊,我高兴了就让你回来。”
  他说了一堆,宁沉一句也没回他,宁敏怒骂:“以后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准你回来。”
  身后的人还在无能狂怒,宁沉攥了攥发凉的手,心想,他不会再回来了。
  宁沉站在宁府大门外,头一回觉得如此轻松,以前在宁府他谨小慎微却还是要被宁敏等人欺负,后来去了侯府,他竭尽全力讨好谢攸却屡屡受挫。
  其实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些人本就高高在上,从未把他当人看。
  当晚,宁沉收拾好衣裳,床头的圆圆埋在衾被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盯着他,兴许是记得上次宁沉出们没带他,这次也缩起来生闷气了。
  宁沉伸手去抱它,圆圆就不满地叫了一声,垂着尾巴跑到了另一头不给他摸。
  宁沉朝它招手,声音很软:“过来,这次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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