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堆满了果子,宁沉一动就窸窸窣窣往下掉。
  宁沉累瘫了不说话,宝才替他喊:“何遥,你该下来了。”
  何遥这才顾得上看他一眼,看见宁沉堆了满头的果子,笑得前仰后合,脚下差点踩空。
  好不容易站稳,何遥“哟”一声,“完了,那些人进去了。”
  这瘴气层除非吃过解药,否则进去没多久就会精神失常,最后陷入幻觉而亡。
  何遥叹了口气,又揪了一把果子丢在宁沉头上,“罢了,下山吧,看样子我们得过去一趟。”
  连着跑了几趟,宁沉累得脚步一晃一晃,齐恕看他吃瘪还很高兴,好整以暇地指着他:“跟你师兄下去救人。”
  跑上跑下跑了好几圈,嘴唇都累得发白,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下山路好走,不过路有些滑,宁沉摔了几次,终于摸到瘴气层外围。
  这儿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进了这林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冷白色雾气遮了视线,若不是熟悉此地的人,进去了就几乎出不去。
  何遥腰上绑了绳,一边牵着宁沉,一边牵着宝才。
  宁沉晕乎乎地跟着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躺倒的几个人。
  这几个大汉竟有些眼熟,何遥细看一眼,抬脚踢了踢离他最近的人,嗤道:“认出来了么,这是前几日抢劫我们的土匪。”
  何遥抬手,“把他们拖出去。”
  废了好大的力气把人拖出,远远地就看见守在最外面的土匪,那土匪个子不高,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壮,见了他们眼睛一亮就要追上来。
  几人转身就跑,后头追着的人急忙大喊:“几位留步,我们是来找神医救命的,求您救救我们大当家的。”
  宁沉率先停步,他犹豫地回头望了一眼,开口道:“他只有一个人,应当威胁不到我们吧。”
  半晌,三人认命地回去了。
  这土匪前几日抢钱,就是要请医师去看病,可城外的医师一他听说是牛头山的土匪,全都不肯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医师肯去,但是漫天要价,所以他们这一回抢钱狮子大开口,一个子都不给人留。
  谁能想到,刚刚抢走钱,下一刻就遇上了衙役,到手的钱又被追回去了。
  宁沉支着下巴,疑惑道:“那为什么你们不带你们大当家下山去看呢?”
  那土匪摇摇头,压低声音:“这病,好像是时疫。”
  他苦涩道:“这几日我们山上都有好几个兄弟出现这样的症状了,我们不敢带他下山,若是被官府发现了……”
  宁沉眼睛睁圆了些,迟疑地看向何遥。
  要知道,时疫是很难根治的,一旦控制不住,牵一发而动全身,亡国都有可能。
  宁沉还在发愣,何遥突然撕下一片衣角,一片布将宁沉口鼻遮得严严实实,何遥推了宁沉一下,把他往瘴气里头推。
  宁沉愣愣地被推了两步,听见何遥催他:“你回去。”
  他和宝才低声说了几句话,也相继捂了脸,见宁沉还不走,何遥催促地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他是怕这土匪身上也染了病,宁沉身子才好些,可别染上了。
  宁沉退远了些,隔着层层白雾,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多时,何遥他们过来了。
  身后的土匪还在追,一边追一边哀求,“神医,你就救救我们吧,只要能把我们大当家救活,我们给你当牛做马。”
  何遥疾步走进来,看见宁沉还坐着,蹙了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宁沉微怔,何遥没靠近,指着他说:“你先走。”
  屋内的艾草烧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穿过的衣裳都一并烧了,宁沉洗过澡,何遥端着一碗药放在门外,催他尽快喝药。
  宁沉喝药中途偷瞥了一眼何遥,他额头都皱成了“川”字,站在屋外嘱咐道:“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宁沉连忙点头,何遥将他喝过药的碗拿走,宁沉听见他走时轻叹了一声。
  要不要去给那帮土匪治病,宁沉没敢问。
  齐恕在山上种了很多菜,鸡鸭也养了许多,只要不下山,他们撑一年半载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几日采药的事情也已经搁置,每日躺在院中晒太阳,和与世隔绝几乎没什么两样。
  但是何遥近几日很忙,他说是不采药,可每个早晨都会往山上跑,背了满满一背篓的药材往山下跑。
  宁沉堵在药房外,等何遥一出来就问他:“你要去哪儿?”
  何遥被惊得差点摔倒,可在宁沉要伸手拦他到时候却很快躲开,说话的声音大到炸耳,凶巴巴地叫宁沉回去。
  宁沉没挪步,只是看着他,又问:“你要去哪儿?”
  何遥很警惕地看着他,敷衍地说:“下山送药,你别跟着。”
  他说着就捂着脸往外走,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宁沉伸手抓住了他的肩。
  何遥很无奈地偏开头,宁沉想了想,问他:“没什么事的话,为何不带上我?”
  何遥离他很远,没回他的话,背着药材就往山下跑。
  他这几日和宝才鬼鬼祟祟的,连避都没避宁沉一下,两人已经走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宁沉咬牙,跟了上去。
  他才追上就被发现了,何遥回头瞪着他,宁沉不闪不避,抬着下巴和他犯倔。
  僵持了很久,宝才劝道:“公子你回去吧,我们不会带你去的。”
  宁沉往前迈了两步,赌气一样,“哪有这种道理,我在家中藏着,你们日日奔波。”
  何遥不耐地挥手:“我说有就有,回去。”
  宁沉赌气不走,腿长在他身上,何遥就算催他回他也不肯回,最后,何遥妥协了,“行,你跟着我们。”
  宁沉跟上去,他怕何遥半路丢下他,所以跟得很紧,没想到就是这样给了何遥机会,何遥手往后伸,重重地点在宁沉穴道上。
  宁沉眼睛一闭,步子倏然停住,晕倒了。
  何遥撑着他的身子没让他彻底倒下,偏开头示意宝才,“送他回去,看好他,别让他出来。”
  宁沉被点了穴,昏了很久,等他醒的时候,何遥他们早就走远了。
  当天晚上,宁沉缩在屋子里不肯出去,饭也未吃。
  何遥总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什么都瞒着他。
  饭菜被放在门外,何遥贴着门喊:“再不出来,等会儿你的膳食就要被鸡吃完了,就算你不吃,圆圆也要吃啊。”
  宁沉推推手示意圆圆出去吃,圆圆却明白他的意思,宁沉不吃它也不肯吃。
  还是心疼圆圆,宁沉摸索着出门,何遥还站在屋外,半倚着窗不知在想什么。
  余光出现一个黑影,何遥转头,见宁沉端起托盘,笑了一下:“不气了?”
  宁沉一扭头进去了。
  轩窗上的身影并未移动,何遥声音不大不小,隔着窗传入宁沉耳中,虽然有些模糊,但宁沉听得明白。
  何遥低低地说:“你身子不好,不带你去是为你好。”
  宁沉把饭倒入圆圆的碗中,不服地回:“我身子已经养好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当时我摸你的脉,心想你若是没遇上我,活不过弱冠。”何遥很平静地叙说,他轻叹道,“这次若不是带你来找了我师父,你真的活不过弱冠。”
  他说的是真话,可宁沉听着却越来越难受,他知道何遥是为他好,可他不想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
  他说话有些虚,知道自己没道理,可还是很倔强地说:“可我现在已经养好了。”
  窗上的背影动了下,何遥好像是笑了,话音悠长,“你这病根太深,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
  宁沉低着头不说话,心想何遥明日再不带他,他就悄悄跟上去。
  何遥突然道:“我若是不带你,你是不是要偷偷跟着我?”
  宁沉蓦地抬头,他目光定在窗上的人影身上,何遥能猜出他的想法,他不算惊讶,只是被猜透了想法,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何遥一定会防着他,他更不可能偷偷跟着下山了。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萦绕在周身,宁沉觉得自己实在没用,每次都帮不上忙。
  轩窗突然被拉开,何遥支在窗边,透过窗看见宁沉可怜的样,失笑道:“原是不打算带你的,因为你身子太差,但我料想,若是不带你,你指定要哭。”
  明明还没哭呢,他就乱猜。
  宁沉仰头,下唇被咬得鲜红,双眼莹润,但没有泪珠,他认真地说:“我没有哭。”
  “好好好。”何遥笑了下,“还是怕你哭,所以我决定带上你。”
  就如宁沉所想,总不能一直当他是个孩子,虽然现在时机不对,可……
  无论发生什么,上头有个师父顶着呢,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他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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